真像啊……

看着神似的眉眼，阿爾溫不由想起了謝菲。

那孩子跟在自己身邊，從蹒跚學步長到亭亭玉立，一晃眼，連女兒都這麼大了……

一向古井無波的他暗下決心。

命運早已定下軌迹，與其自欺欺人的回避，不如幫她打好基礎，也能為将來減少一些不必要的磕絆。

想到這兒，阿爾溫支走趙晨曦，對謝南星揚起一個歉意的笑。

“這孩子隻繼承了很稀薄的巫師血統，預知能力一般，哪怕我已經正式收她為弟子，還是擔心自己被更強的人頂替，好勝心和嫉妒心都特别強。”

難怪她對我抱有敵意……

謝南星沒有吭聲，此刻她隻想弄清楚身世。

白夜一定知道，但她不敢問，一對上那雙瑩黃色的豎瞳，就沒由來的心生恐懼。眼下唯一的突破口隻有導師，聽他的口氣和謝菲關系應該不錯。

趙晨曦很快折返回來，手裡抱着一本厚厚的書冊，密密麻麻的書簽把紙張都撐得都翹起來。

将書冊攤在石桌上翻開，映入謝南星眼簾的是占據了兩個頁面的手繪地圖，四個角都各有一頭奇形怪狀的生物，是典型的奇幻小說插畫風格。

與所有古代地圖一樣，“世界”是平面的，被海洋包裹的菱形陸地緊湊的擠在一起，好像缺了一瓣葉子的四葉草，規整得仿佛經過人工排列。

靠北的覆蓋着厚厚的冰雪，西邊滿是蒼翠蔥郁的林地與草原，南面遍布沙漠、沼澤和火山，唯有東方的陸地支離破碎，絕大部分都陷入到海水巨大的漩渦之中。最為奇特的還是幾塊陸地中間的位置，被塗染成幽暗深邃的黑色。

“這就是你将來要去的異世界安托雷，也是……我的故土。”

注視着地圖，阿爾溫眼裡滿是眷戀。随着他的指尖輕輕撫過，原本平面的繪圖在半空中投射出逼真的影像。皚皚白雪，蒼翠森林，荒蕪沙漠，幽暗沼澤都不再是單調的線條，讓人不禁驚歎，魔法造物是如此的精妙絕倫

“和地球的神話故事一樣，安托雷的誕生也起始于光，有光就有影，光明的天耀與黑暗的地淵。兩大陣營從誕生之初就相互敵視、争鬥，是永不調和的敵人。”

輕柔平和的嗓音訴說着屬于另一個世界的故事。相較單調的圖文，立體的影像更生動，也更直觀。

“安托雷一詞在古代語中是變化之意，以地球的标準，它屬于典型的高魔，同時也是一個倚靠精神力的世界。不論種族出身，隻要精神力夠強，一樣能突破自身物種原有的限制。不但能在天空中投射出屬于自己的星圖，還可憑一己之力移山倒海。”

沒有被誇張的說辭分神，謝南星的視線從一開始就聚焦在中間黑色的暗塊上。

她有強烈的直覺，這個奇怪的位置和自己的身世有關。

阿爾溫自然也注意到了謝南星的視線，但他并沒有直接講她感興趣的部分，而是按部就班的從大陸分布說起。

“想必你也發現了，這個星球奇怪的陸形狀并非先天形成，而是後天操控所緻。天耀的諸神為了方便統治，強行将原本分散的陸地移動為如今的模樣。霜凍的阿卡林、豐饒的拉尼亞以及炎灼的班加羅西，簡稱為北、西、南大陸。”

他的手逐一指過三塊菱形大陸，最後落在支離破碎的東方。

“東大陸在黃金紀元末期被兩大陣營混戰所引發的元素爆發炸碎，除了少數飛行城市，絕大部分陸地都沉入海底。據說有一部分幸存者演化成能靠腮呼吸的水生物，隻可惜爆炸形成的大漩渦吞噬一切靠近之物，這種論調至今也未能被證實。至于這兒……”

阿爾溫的手終于指到陸地中央下陷的位置。

“你的先祖以及父系血統就來自這裡，地淵。與地面截然不同的地下空間，除了盤踞的原生魔物之外，還有在諸神之戰中落敗的神族及其追随者，是沒有道德和律法的弱肉強食之地。”

阿爾溫的解說不自然地頓了頓。

“傳承蘇醒後，偏側的血脈會逐漸顯現出來。一如謝菲，繼承了更多的母系血統讓她看起來與精靈無異。就不知道你會從父系那裡繼承到什麼，犄角、翅膀、尾巴……希望不要是難以隐藏的特征，地表生物并不歡迎黑暗與邪惡的地淵訪客。”

什麼！我以後還會長犄角和翅膀，甚至還有尾巴？

謝南星急忙望向一旁水池中的倒影。

頭發，五官，身形……沒有絲毫變化，但她已經無法控制大腦不去胡思亂想，甚至還産生身體起變化的錯覺。

來找導師是想弄清身世，可他越解說，她對未來就越迷茫。

白夜數次強調安托雷的軌道臨近，自己還有多少時間學習異世界的知識？又有什麼能力在一個連本土住民都想逃離的危險世界存活下去？

對于迷茫與無助的謝南星，阿爾溫無法說出違心的虛假安慰，白夜也不會因為她剛蘇醒血脈就心軟。

“可我之前就是普通人，距離你們所說的蘇醒都已經大半天了，完全沒感覺到有什麼不一樣的地方。”謝南星洩氣地滑坐在地，越想越心煩意亂。

被迫接受了小說一樣離奇的身世，又聽了一堆複雜到需要做筆記的異界設定，她腦子亂的像一桶被攪成坨漿糊，連思考都變得遲鈍了。

“今天就到此為止吧，再說下去也記不住。況且……你也需要時間平複情緒。”阿爾溫示意一旁的趙晨曦把人送回去。

“老師，你就不能……”

“不能！我能做的隻有讓她盡快了解安托雷。其餘的，得由她自己決定。”阿爾溫語氣強硬地回絕了弟子還未說完的請求。

蓦地，謝南星回響起了初遇時的情景。

他那些話是什麼意思？

難道我之前選錯了嗎？

又或者選擇的時機還沒到來？

還想再問，阿爾溫卻頭也不回地轉身離去。

無奈，謝南星隻能寬慰自己，先好好睡上一覺，眼下想再多也沒用。

離開庭院之前，敵意已經沒有之前那麼深的趙晨曦繃着臉告誡。

“這院裡有老師布置的禁監術，監控和偵測術起不了作用。一旦出了這道門，你最好謹言慎行，代局長擁有僅靠接觸就能讀取記憶的異能，免得你犯錯還要連累老師。”

想起白夜對着筆記本電腦憑空一抓，就顯現出未成年小鬼和自己在奶茶店見面的影像，謝南星隻覺後背一陣陣發涼。

回到單間宿舍，身心疲憊的她無心洗漱，直接往床上一倒，快要睡着之際，隐隐約約聽到了流水聲，緊接着是重物落水的“撲通”聲。

呆滞了好一會兒，才慢半拍的想起，這不就是她之前在出租屋詭異而奇特的夢嗎？

怎麼回事……換了個地方，隔了半天，又接上了？

還沒等她想明白，發光的巨樹，隐藏在樹冠裡的生物，全都又逐一夢了一遍。

睡意徹底褪去，猛然驚醒的謝南星環顧四周。

出租屋，她還在出租屋！

再看牆上的挂鐘，11:58。

她從未有一刻這麼快過。

起身，帶上證件，出門。

下樓的腳步聲如同心跳。

咚！咚！咚！咚！

一直到坐上計程車才長舒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