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京城,雖然天朗氣清,卻也寒氣逼人。
陽春三月乍暖,一場桃花雪來襲,一夜回到隆冬前。
尤其是峰林聳峙的懸崖邊,用滴水成冰來形容都不誇張。
千金裹着單薄的衣裙,扯着挂滿碎冰的口罩,默默地算着石壁和樹木的角度,努力把自己塞進犄角旮旯裡。
一則躲避冷風,二則躲避沐依依。
客觀來說,後者屬于極端惡劣天氣,緻力于讓她的人生困難加倍,時不時還恃姐行兇,拉來靠山壓她,不把她壓死也得壓殘,不殘也得脫層皮。
總之就是惹不起。
崖邊有一片桃林,此時已經粉嬌紅豔地開了大半的花,确實有幾分旖旎浪漫。
也因此,導演選了這個地方出外景,拍攝女主與男主決裂,女主憤而跳崖以明志的重頭戲。
對此,表演經驗豐富的千姓演員頗有疑問。
女主覺悟,不想再繼續舔渣男主,不應該整得男主去跳崖嗎?怎麼自己還擱這兒跳上了?
當然,這能最大限度達到狗血效果,保持熱度,可以說是掐住了一部爛劇的命脈。--如果不是她代替女主演這場跳崖戲,那就完美了。
“千金,你沒事吧?我看你嘴唇都凍得發紫了,一定很冷吧?都怪我,為了更好的鏡頭效果,非要來拍實景。不過我跟導演都沒料到這倒春寒會這麼嚴重,竟然下起這麼大的雪。你千萬别記恨我們呀。”
沐依依在助理們的簇擁下緩緩走近,與她一樣的衣着打扮,眉眼彎彎,五官七分甜美三分清冷,是她家粉絲們吹了小一年的輕禦姐風。
她頭頂罩着傘,懷裡揣着暖寶寶,身上披着厚實的披風,一張臉白裡透紅,展露着舒惬的漂亮,此刻确實比她這個快凍成傻狗的替身養眼。
“沐小姐眼神真好,堪比醫療射線。難怪大家都誇你眼睛有戲,燦爛如日月。”
千金隔着口罩甕聲甕氣,回得不甚清楚。
但沐依依眼睛一瞪,又燦爛了不少。顯然聽得真真切切。“千金,你敢罵我!”
她的這雙眼睛是她的痛點,大而無神。别說是作為演員,就是作為普通的年輕女孩也顯得過于空洞呆滞。
拍攝時還能用妝容和燈光掩飾,水軍和粉絲可以大吹特吹。但卸妝後獨自對着鏡子時,她自己都欺騙不了自己。
“我是在誇你呀!”千金無辜地掃視她身邊的人,“你們不這麼認為嗎?”
“我們依依當然宇宙最美,那些出道七八年了還隻能演惡毒女配的十八線老女人就是嫉妒瞎也比不上!”
“算你有眼力,知道誰是主角。不過我們依依戲裡戲外都是白月光,你嫉妒也沒用。老老實實扮好你的替身,還能活得長久些。”
“長得醜又心毒,我看也活不久。待會兒跳崖出了什麼意外,可别說是我們詛咒的。”
“杜娜!”
最後說話的是劇組的另一名女演員,劇裡是女主的好閨蜜,劇外俨然沐依依的狗腿子,仗勢欺人的模樣不要太醜陋。
不過沐依依竟然開口阻止,倒是出乎她意料。
千金推測,這小婊砸要麼是又準備要陰自己了,要麼擔心陰自己過了頭,她背後的金主沒得玩,轉而尋她晦氣。
跳崖這茬,沐依依必定是做了些什麼的,所以才心虛。
不等千金說話,她又喊導演:“天都快黑了,趕緊拍吧。千金習慣性NG,不知道要拖累我們到多晚呢!”
“……”
千金咬牙,後悔沒管住自己這張嘴。
不是嫌它笨,是被磋磨了七八年,它還七個不服八個不忿。
忍不住開口,又必須得忍住後面的話,不然就要被沐依依背後的大金主虐開花。
就像一個人餓了很久,好不容易吃上一頓美味的熱飯,才吃到三分飽,就被迫停下來,不然可能會被毒死。--以後還是忍住不吃為好。
“耽誤大家時間了,那開始吧。”她扯開口罩,呲起大牙。
沐依依仿佛早猜到她這般慫樣,輕蔑地翻着白眼,又舉着手機鑽進了桃林。
要不是她跟沒見過桃花似地拍拍拍,自己現在都在家抱着桃子啃了。
千金揉揉凍得能當冰袋使的臉蛋,去找場務确認道具的事。
“好,各就位。千金注意時間,争取一次過。”
半個小時後,沐大小姐終于美夠了,正式開拍。
這場戲對于千金來說很簡單,等沐依依念完哀傷的台詞後,她凄美地跳下去就行,連臉都不用露。
前提是,沐依依演技過關。
千金第三次爬上來時,撫着臉上的血絲與掌心的水泡,在心裡一腳把這個前提踹倒。
“隻是一個跳崖而已,她就來來回回這麼多次。許哥哥,這種毫無演技的人怎麼有臉一直呆在娛樂圈的?也就是你心胸開闊,還能容忍。要換了别家公司,早把她--”
“你不想看見她,我可以推薦你去别家公司。”
男人冰冷的嗓音自崖岸傳來,似冰棱直墜,紮得一堆人不敢動彈。
千金扒着崖邊的石柱,不由自主打了個噴嚏。
本來都快凍透了,他又添了一把冰,遭不住也是很正常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