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落角落中的大理石石桌前,一白一青兩道身影相向而坐。
謝慈不知從哪掏出了一套茶具。
兩杯淡綠色的茶湯正徐徐冒着白煙,萦繞這空氣蜿蜒而上,像兩道彎曲的小溪。
面對姜應啼冷淡的神情,謝慈率先打破平靜。
他溫聲開口:“抱歉。”
姜應啼:“……”
謝慈眼神中不加掩飾地流露出愧疚和自責。
這樣一個美男子用如此真誠又動人的表情凝視着你的眼睛,任世間任何一個硬心腸人都無法拒絕。
但這不包括姜應啼。
她是個既自私又冷漠無情的女人。
她隻是淡淡反問,“抱歉什麼?“
謝慈微微一愣,旋即認真的思索了片刻,沉吟後回答,“抱歉在曆練中沒有保護好他,抱歉在受傷後青雲宗沒有給他妥善的照顧,抱歉……”
說到這他難為情地别開雙眼,停頓一秒後難堪地開口,“……我的師妹傷害了你的師弟。”
說這話時謝慈兩側的碎發随風飄動,一雙深邃的眼眸明亮又清潤,眉宇間透出一股子溫和之意。
我的師妹。
你的師弟。
他倒是分得很清,姜應啼差點控制不住冷笑出聲,她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眼神裡飛速掠過一絲譏諷。
這樣一朵心慈手軟的白蓮花也會有想要保護的人嗎?
沒錯,白蓮花。
這是姜應啼對謝慈唯一的評價,不是說悲憫有錯,也不是說善良不對,而是他身處青雲宗大師兄,甚至是未來掌門的高位上,他理應公正威嚴甚至是冷漠,這樣才能掌控人心。
姜應啼免不得想:這樣一個過分柔軟的人真的能接任這諾大的青雲宗嗎?
她直接發問,直擊痛點,“你打算怎麼處理你的師妹?”
“師妹她……”謝慈明顯猶豫了一分,似乎帶着某種不得已的無奈,“師妹她此次做錯了事,戒律堂已經嚴厲訓斥過她了,罰她在思過崖禁閉兩月,抄寫青雲戒律十遍。”
姜應啼眉梢一挑,嘴角下瞥。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青雲宗戒律堂堂主可是他那位好師妹的父親。
害得她師弟九死一生,奄奄一息,就隻是關禁閉嗎……
姜應啼眼睛微微眯起,用一種冷漠刺骨的眼神飛速将眼前人掃視一遍。
察覺到她如有實質的視線,謝慈不自覺挺直了腰,下颌緊繃,他也知道對比她師弟受傷的慘況,師妹林輕輕得到的處罰實在是太輕了。
說是訓斥和禁閉,但身為青雲宗最受寵的小師妹,林輕輕在思過崖裡緊閉的日子過的也不會太差,更别提皮肉懲罰她,這隻是青雲高高舉起,輕輕放下的借口罷了。
……
姜應啼毫無意外的嘲弄的神情像是一把料峭的寒刀,徑直戳入他的胸口,謝慈的視線像是被火星燙到一般,略帶狼狽地别開視線,他舔了舔幹燥的唇瓣,吐出無力的兩個字,“抱歉。”
姜應啼垂下眼,端起已經涼透了的茶水,仰頭一飲而盡。
涼了的茶湯沒有難以入口的滾燙的溫度,帶着茶葉特有的清苦氣息,湧入喉嚨間,滋潤了幹渴的味蕾,口齒回甘,鼻息間都是淡雅的茶香,令人神台清明。
姜應啼放下杯子,随着她的動作白瓷杯磕碰石桌發出清脆的一聲響,“那就補償吧。”
謝慈失語了片刻,顯然姜應啼對此事的不糾纏直接談條件完全他在意料之外。
這樣商人般的果斷自私讓他不禁懷疑她這個師姐是否在真的關心師弟的安危。
謝慈沉吟片刻,沒有猶豫便道:“好。”
“隻要是我能做到的,你盡管提。”
“當然是你能做到的。”姜應啼理所應當地說,大染缸裡蹦出一隻兔子,還是金光閃閃的兔子,她可不會放過。
姜應啼視線落到他腰側懸挂着的寶劍上,這是謝慈的本命劍,此劍通體由黑玄鐵所鑄,薄如蟬翼,刃如秋霜,劍柄處雕刻着一條騰雲駕霧的遊龍。
這是一級鑄劍大師谷波的得意之作,谷波受過青雲宗宗主恩惠,因此有幾分人情在,謝慈手上的這把劍就是谷波送給謝慈的成年禮。
“我師弟的劍斷了,我要谷波大師為淮知量身定制一把劍,”姜應啼視線輕觸,“和你的劍一樣。”
謝慈已經做好姜應啼獅子大開口的準備了,不管她是要錢财,高階法寶亦或是法典,他都會盡力為她做到,沒想到她的要求隻是給師弟重新隻在一把本命劍。
谷叔從小看着他長大,由他開口請求谷叔一把劍不成問題,困難之處在于姜應啼要求一把與他的劍相同水平的劍。
打造他這把劍時谷叔耗盡心血,尋遍天下珍惜鐵料入劍,如今再想做一把一模一樣不太可能,但做到相差無幾的水平也許可能。
謝慈沒敢說的太絕對,他隻是颔首道:“我會盡力的。”
“打造這把劍可能需要一月左右。”
姜應啼點頭,“在我拿到劍之前我會住在青雲宗,我的住處謝道友安排妥當不成問題吧?”
謝慈溫聲回複,“不成問題。”
姜應啼得寸進尺道:“我要住在你隔壁。”
謝慈愣了愣,猶豫了,“這……”
她不依不饒,“怎麼不是說你會盡力補償的嗎?這就做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