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華貴非凡,檐角處懸挂着流蘇燈籠,燈光透過細密的金粉,細碎的光斑灑落在四周,高踞在白玉基台之上的禦座,椅背扶手皆鑲嵌着五彩斑斓的寶石。
太後娘娘高氏端坐在高坐之上,目光沉靜的看她們跟随下人進來。
她身穿一襲華麗的暗紅色鳳袍,面容端肅,眉間有一道淺淺的痕迹,一頭長發梳的一絲不苟,雙手端于胸前,渾濁的眼球始終注視着淮知,見他走近而不行禮也不生氣,反倒是是輕笑了下。
她用着恍若慈愛長輩的口吻,說道:“你這孩子,許多年未見,都長這麼大了,不必行禮了,來人,賜坐吧。”
淮知直愣愣地站着,胸膛幾下起伏,憤恨地望着這個将母親迫害緻死的狠毒女人。
若不是姜應啼悄悄按下他的手,他恨不得現在就将她的首級斬下,以告慰母親的在天之靈。
太後娘娘的話沒有回音,詭谲的氛圍登時在這個浮動暗香的内室中緩緩流淌。
面對他仇怨的眼神,太後娘娘卻像是視若無睹,鎮定自若地喚人來看茶。
她揮了揮衣袖,率先舉杯,噙了一口茶,“這是新進的蒙頂山茶,茶湯清而回甘,各位嘗嘗吧。”
姜應啼端起茶盞在鼻下輕嗅,綠茶的清香陡然撲鼻,這确實是普通的茶葉,沒有被加料。
她端起杯子抿了一口。
淮知與姬沉淵都未動。
沉悶厚重的房間内隻餘下太後特有的沙啞又一闆一眼的嗓音,在不斷說些什麼。
不知過了多久,太後娘娘終于進行完了那套冠冕堂皇的問候流程,緩慢地掀起了和藹面具下的一角。
她的瞳仁很大,笑起來時眼白很少,顯出幾分異于常人的可怖,短暫的停頓過後,她徐徐開口:“你畢竟是先帝的血脈,這麼多年流落在外已是意外,如今既已回來,也該認祖歸宗了。”
“我為什麼流落在外,太後你會不知?”淮知像是被刺激到般,剛坐下便一瞬間拍案而起,他挑了挑嘴角,似笑非笑問道。
淮知看似在笑,可眼中卻沒有絲毫笑意,眼底盡是冷意。
當年微服私訪的先帝哄騙了年幼無知的少女,在江南的一處私宅生下了他,永夏皇室是個被詛咒的皇室,近十年誕生的皇子皇女無一不是天殘地缺,降生後四肢健全的淮知讓先帝性喜若狂,喜愛非凡,彼時尚還是皇後的太後妒火叢生,皇權式微的先帝根本護不住他們,隻能眼睜睜看着皇後将淮知母親迫害緻死,又将淮知流放到外。
如今倒是裝無辜了?
淮知不屑地冷笑。
心髒汩汩不斷往外冒出徹骨的寒意。
“當年之事并非哀家所願,”太後長長歎息一聲,“屬實是當年的皇室内亂,如果再出現醜聞,那麼皇室的威望實難維持。”
“醜聞?”淮知氣極反笑,制造出醜聞的人泰然自若,反倒處置無辜的婦孺稚子,這是哪門子道理。
淮知的耐心幾近告罄,就在他殺意大起,即将拂袖而去的那一刻,太後叫住了他,“此番将你尋回,哀家并無敵意,反倒是要給予你補償。”
說起此事,太後臉上虛僞的笑容稍減,陰影下的面容有幾分陰郁,“這個消息外界還未可知,當今聖上如今已病入膏肓,你是現如今皇室唯一尚存的血脈了。”
淮知驚愕地回頭,不可置信地看着端坐在高椅上的太後。
他的心往下沉了沉,果然,下一刻就聽到太後直白的說出她隐藏在平靜表面下的目的,“哀家需要你坐上那個位置。”
“要我當傀儡皇帝?”這下,淮知更是徹底笑了出來,“然後呢?你垂簾聽政把控朝堂,當個實際掌權的皇太後?”
“這對你而言并沒有什麼不好。”太後的眸子依舊古井無波,沒有受到任何影響,仿佛現在病入膏肓,在苟延殘喘的不是她的親生兒子,而是一顆微不足道的棋子。
她緩緩地站起來,居高臨下地睥睨着他,“你一個無名無份的私生子,我能讓你登上那至尊之位,你理應感激涕零,而不是質問我。”
“太後娘娘如此十拿九穩,莫不是靠的是屋檐上那兩位。”姜應啼實在看不下這出鬧劇了。
自進入這房間後,姬沉淵就察覺到有人隐藏在暗處,俯耳悄聲告知于她了。
屋頂上沒有發出一絲氣息的二人驚愕地對視一眼。
就連太後也慌亂了一瞬,但很快她又鎮靜下來。
她觀察着這個跟随淮知來到宮裡的小姑娘,據說是他宗門中的師姐。
尚且都是意氣沖動的少年。
太後先是下意識蹙起細眉,而後徐徐展開,塗着正紅色口脂的薄唇輕輕開阖,正要說些什麼。
“——轟!!”
一陣驚天動地的響聲乍現,猶如地面炸裂般巨大的聲音,地面被帶動着搖晃着,屋檐上的吊燈随之搖晃,一直守衛在暗處的人瞬間現身,将後退一步的太後密不透風的包圍住。
姜應啼眸子閃了閃,飛身躍起,幾個跨步迅速離開了房間,察覺到她的動作,姬沉淵立馬緊随其後。
看到了外面的場景後她瞳孔放大,腳步像是被釘在了原地。
整片天空呈現出一股令人膽顫的血紅,血雲紅日,目之所及皆不可避免,皇宮之上一個紅色的罩子将這片土地牢牢地籠罩住了。
“什麼情況!”淮知也從裡面出來了,穩住身形後走到姜應啼身邊,同時擡頭看天。
“我去,這什麼鬼!”
淮知驚掉了下巴,“這老妖婆真是為了達到目的什麼都敢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