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南洲與沼澤地裡的骷髅頭對視後便失去了意識。
再度睜眼,便來到了熟悉的府邸。多虧了日日夜夜的噩夢,令他對此處毫無陌生感。
“翊屏王府”四個鮮紅大字洋洋灑灑地寫在牌匾上。
時間過了許久,久到他都快忘了家父曾經可是小有名氣的翊屏王。
作為鎮守地方的藩王,他們家一心忠誠于王朝。
隻可惜......
葉南洲嗤笑一聲,自嘲道:“小時候以為作為皇家國戚便有享受不盡的榮華富貴,隻有長大後才明白什麼是危機四伏。”
語畢,他擡腳入府。
這裡安靜地出奇,一個人影也見不到。隻是當他站在院子中央時,感受到迎面吹來的風有些不尋常。
明明是初秋,為何風中卻有溫熱之感?
耳畔傳來人群議論的聲音,可周圍空無一人。
這噪音愈演愈烈,惹得他腦袋生疼。
葉南洲閉上眼重重地晃了下腦袋,妄圖将此種聲音清除。
可待他再次睜眼時,卻難以置信地瞪大了雙眼。
在不遠處的台階之上,站着他萬分思念的家父與家母,他們親切地朝他招手,嘴裡還念叨着:
“葉兒,你終于舍得回家了!”
葉南洲瞬間眼眶含淚,趔趄着往前走了幾步,而後幾乎是跑了過去。
就在此時,兩柄利劍毫不留情地自上方而來,瞬間将雙親的胸口貫穿。
他親眼看着鮮血飛濺而出,劍鋒上的血紅得刺眼,正一滴又一滴地往下落。
慢慢地,雙親的胸口已是一片血紅的痕迹。
他們的笑容尚且凝固在嘴角,一直到無意識地倒地時,還目不轉睛地盯着葉南洲的方向。
葉南洲腿一軟,險些跪倒在地,塵封在心底的陰影再一次被喚醒,豆大的淚珠不自覺地從他的眼中滾落。
想來也是,雙親怎地還會存在于這世上呢?他們很久很久以前便不在了......
他仿佛被定身了一般,進退不得。他再一次經曆了一遍絕望,就像小時候一樣,眼睜睜望着雙親被害而無能為力。
家父為人正直、一心為民,卻莫名被誣陷有二心。
幕後黑手從屋檐上跳落,那不是什麼陌生人,那是他小時候最親近的叔父。
但他更是誣陷家父之人,是他的滅門仇人。
要不是師父偶然路過将他救走,他不知道自己是否還能活到如今。
說起叔父,他曾經是葉南洲最信任的人。
家父平時有官職,總不着家。每當這時,小葉南洲便隻能去找叔父玩耍。
印象中,叔父一直都挺清閑,留有大把的時間陪他。
叔父帶他逛街,給他買有意思的小玩意,也會在秋分時節一起品嘗新鮮的桂花糕。
如若讓小時候的葉南洲在家父和叔父之間做一個選擇,他保不準真的會選擇叔父。
二人即使隔代,也有說不完的話,小葉南洲特别喜歡與他分享家裡的瑣事與秘密。
隻是當利刃襲來之時,他才發現自己以為堅不可摧的信任之牆僅僅隻是一層紙,輕輕一捅便可破。
而被最信任的人背叛的感覺,他此生都不會忘記。
葉南洲立在原地深吸了一口氣,雙目通紅地瞪着遠處的叔父。
他豈止是恨,簡直恨透了。
仙家門派自古有個不成文的規則,那就是共同保護當朝天子的安危,往更深了說是為了維持天下的太平。
若不是叔父後來接替了家父的職務,被保在天子腳下,葉南洲一定早就找機會将他殺了。
師父知曉他心裡想的,和他說過許多次“放下仇恨”,他每每表面都應得很好,可是仇恨之火在心中卻越燒越旺。
從來未曾熄滅。
此刻再見到那人,無疑于往火裡又扔了一把柴火。
那人手上的雙手劍雖沾染過血腥,卻依舊閃着明晃晃的亮光。
就和那人密不透風的僞善面具一樣,難以看透其底下的真面目。
“賢侄啊,許久未見,沒想到你已長這麼大了。”叔父還在笑着,一步步朝他走來。
葉南洲咬緊牙關,全身燃起紅色的火焰,直接隔空擊出一掌,将叔父燒成焦炭。
他不解氣,還想上前去給他來上幾掌。
這時,卻聞背後再次傳來熟悉的聲音:“侄兒啊,叔父可沒那麼容易死。”
葉南洲猛地回頭,見明明已經變成焦炭的叔父又完好無損地出現在了面前。
他怒氣沖天,又接連擊了好幾掌,确認這個叔父真的沒了氣。
可下一秒,屍體的旁邊又憑空出現了完好無損的叔父。
這已經是第三個了。
葉南洲早已殺紅了眼,火焰也點燃了空氣,周遭的溫度已和火爐一樣。
他忽然仰頭開始大笑,直到笑到眼角滲出淚水,才重新直視着面前的叔父,嗓音喑啞道:“來幾個,我殺幾個。”
如此一來,他周身的屍體越堆越多,而他顯然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
*
祈安看不下去了,焦急道:“要怎樣做他才能出來?”
彼岸花亮了亮,不答反問道:“你是怎麼出來的?”
“我?”他又回憶了一番自己的幻境道,“因為我發現是假的。”
彼岸花道:“你的美夢是假,他的噩夢也是假。但要脫離夢境,需得學會放棄。”
祈安蹙起眉,陷入沉思。
它接着道:“你放棄了父母溫暖的懷抱,那他呢?你覺得他會放棄什麼?”
聞言,祈安深深地歎了口氣,過了許久才輕聲回道:“我覺得他不會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