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從佛堂下的連廊中走出,天上正飄着絲絲小雨。
司音變戲法似的從背後拿出一把油紙傘,頗為高傲地一擡頭,挑了挑一邊眉,神色分明在說:怎麼樣?還不誇我?
洛瑤“噗嗤”一聲,笑道:“這是人間的東西吧?這估計是雨師在洗金粉,雨會自己避開我們的。”
“這您就不懂了吧,”司音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哎”了一聲,“您現在那可是衆神之首啊,人家凡間帝王連陰天都要打宮傘,多有逼格,咱們也不能輸!”
“好好好。”
洛瑤由着她把傘撐到自己頭頂,心想待會兒譚昙第一句肯定就是“這是什麼玩意兒”。
另一邊,韋陀抱着譚昙已經等了好一會兒了,見洛瑤終于出來,連忙走出來,溫聲笑道:“終于出來了啊,怎麼耽擱這麼久?”
“殿下。”譚昙先給施法來了個前搖,然後用洛瑤想象中一模一樣的語氣鄙夷道:“咦,這是什麼破玩意兒。”
還多了個修飾語。
“你你你你——”司音氣得毛都快炸起來了,指指韋陀又指指小白花譚昙,“我不跟一朵花計較,韋陀你給我管管她!”
韋陀笑着颔首,轉而柔和地對懷裡的小花說:“殿下,這個叫傘,人間遮雨所用……”
遙望着兩人背影,洛瑤垂眸淡淡一笑。
司音原本張口要和她說什麼,無意中看到她這一笑,微微呆住了。
“怎麼?”洛瑤注意到她瞬間失神的眼睛,惑然問道。
“噢,我……”司音竭力讓自己撇開視線,挪到她墨發中的發钗上,眼睛一亮,像是突然找到了發洩點,“……我是想說,這就是尊上送給您的那根發钗嗎?很漂亮。”
洛瑤的臉色卻出現了細微的變化,她擡起右手把發钗拿了下來,表情很淡:“是麼?不過我隻會用冊封這麼一次,沒有第二次了。”
“為什麼?”司音有些不解。
“因為這是一個我對他有愧的人留下的,”洛瑤把發钗放進衣袖裡,垂眸輕聲說,“它越漂亮,我就越愧疚。”
司音有點聽不懂,但面前突然迎過來一群人,讓她也沒時間再想了。
“青鸾上神!恭喜恭喜!”
“有空可以來廣月宮坐坐嗎?”
“哎,殿下——殿下,我是剛剛飛升上來的,我叫……”
這些通通露出完美笑容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但全部都是仙。
仙者,人飛升也,壽命很長,但也有盡頭。
與随心所欲的神不同,仙從人界而來、也受到人界的束縛,他們受了人間的香火,就要去幫人族消災除難。
而在天界本位思想裡,仙的地位遠遠不及神,這也正是他們為什麼這麼殷勤的緣故了。
司音無語地翻了個白眼,把傘柄換到左手,右手握住重劍往地上一杵,瞬間震得這群人噤若寒蟬。
“說漂亮話的、獻殷勤的、妄想讓殿下記住你的,通通都給老娘滾蛋。”
她淩厲的目光掃過人群,言簡意赅。
洛瑤則垂眸立在身披玄甲的将軍身後,大紅色的衮服衣袖垂落在地,那是一個毋庸置疑的默許姿态。
人群悻悻離去,隻有一位素白衣袍的女子立着沒動。
洛瑤擡眸對她一笑,微微颔首道:“碧霞仙首,好久不見了。”
“殿下。”女子對她施了一禮,态度不卑不亢,“今日殿下冊封上神驚鴻豔影,我看許多人恐怕都要為殿下風姿所傾倒了。”
洛瑤平靜道:“仙首是指?”
“您誤會了,并無專指。隻不過天界很早就有‘青鸾火鳳’的美談,我看火鳳殿下似乎忘了壓下,特來提醒一下殿下罷了。”
她把話說的非常委婉,但洛瑤立刻會意,微笑道:“多謝仙首提醒了。”
“不謝,告辭。”
司音看着那道素白的背影,忽然不悅地蹙起眉,神色不虞:“就火鳳那玩意兒,不照照鏡子看看自己配嗎?什麼青鸾火鳳……他自己搞出來的東西吧。”
“嗯,我猜也是,但這種說法是誰發起的已經不重要了。”洛瑤平靜地把她拽過來,沖圍觀的人禮貌一點頭,聲音很輕,“我在想,這裡面恐怕也有尊上的一份……畢竟如果衆神之首和鳳凰九子聯姻,彼此制衡的話,天界會安定很多。”
“真的假的?”司音被她拽得一個踉跄,聞言驚詫道,“而且您既然都知道,您不反對?”
洛瑤倏然笑了起來,好似覺得她這話說的非常有意思:“婚後鳳凰僅存的勢力歸我麾下,既然能讓那些人閉嘴,我為什麼要反對?”
司音完全無言以對。
鳳凰隕落後青鸾繼任,這裡面不是那麼簡單的,這點天界人人心知肚明。
更有人稱,鳳凰的隕落就是洛瑤一手造就的,曾經号召了一衆忠于鳳凰的勢力,但通通被尊上壓了下去。
這麼看的話,“青鸾火鳳”成真,的确是讓這些人閉嘴的最好方法。
但是……
“不看這些政治目的,您願意嗎?”司音小聲問她。
洛瑤笑了笑,又露出了那種看小孩子說胡話的寬容表情,她淡淡反問道:“從我的誕生以來,再到統領衆神、冊封上神,哪件事不是為了政治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