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瑤淡淡掃視着這四個人。
大鵬鳥在鳳凰九子中排行第七,因此還是個少年模樣,此時吓得跪伏在地上。死裡逃生的火鳳則是擡眸深深注視着她,似乎看呆了。
而那個最年長的男人一身玄色,墨發高高束起,整個人非常冷靜淡然,道:“我可以解釋,但先請您撤了法力,不要有損天界名譽。”
“彩鳳殿下,到底是誰損天界名譽?”洛瑤彎了彎唇,目光落向地上滿身血污的少女,語氣輕而和緩。
男人注意到她的關注點,似乎意識到了什麼,轉而對她笑笑:“您是指雪凰嗎?——抱歉,如果您指的是她,您聽了恐怕要生氣的。那我真是跳了琉璃台也說不清了。”
“你!”一旁的司音早就看他不順眼,聽他用這麼輕佻的語氣對洛瑤說話,一個箭步就要沖上去,但被洛瑤早有預料地攔住了。
洛瑤也笑道:“彩鳳,我是看在你我私交不錯的份上才給你機會說話,不然就你對神族用私刑這一條,也夠你玩笑成真了。明白嗎?”
“是。”彩鳳微微垂首。
洛瑤繼續說:“現在,你可以繼續閉嘴,我想聽你弟弟說。”
火鳳的動作微微一頓,但随即意識到洛瑤指的并不是他。幾個人将目光落在一旁的少年身上。
少年瞬間抖如米篩。
他嘗試着去看洛瑤,但被她甯靜而居高臨下的目光吓到了,又嘗試懇求他兄長的幫助,但彩鳳隻是微微側眸瞥了他一眼,目光裡沒有任何情緒。
沒人能救你——他從這些人的目光中都讀出了這個信息。
“我說,我說……青鸾殿下,您的聖駕從琉璃台走過的時候,我三哥火鳳真心贊美了您一句,結果這個人——”他越說越氣憤,索性擡鞭指向雪凰,聲音逐漸擡高,“她居然當衆讓我三哥難堪!還差一點跑上去沖撞了您的聖駕,差點把冊封儀式給毀了!”
洛瑤平靜地:“是麼。”
少年看不出洛瑤的立場,滿腦子隻有天界滿天亂飛的“青鸾火鳳”,心想隻要拿火鳳出來當擋箭牌,還怕一個低等神族?
因此他連連點頭,仿佛說着滿腔肺腑之言:“是,是!火鳳殿下一心思慕您,這是天界人人都知道的事,隻有雪凰處處與我三哥作對。二哥三哥這次私底下懲戒她,也是不想讓您的面子難堪啊,還請您明鑒!”
聽了這話,一直恨不得撕了他們的司音反倒不說話了,微微挑了一下眉,好整以暇中還有點憐憫。
别人不了解洛瑤,她卻知道,在金翅大鵬把洛瑤本人搬出來試圖偷換概念的時候,無論這次是誰的錯,雪凰都不可能有錯了。
“你剛才說,火鳳一心思慕我,天界人人都知道?”洛瑤微微俯下身,目光帶笑地與少年對視了一眼,“我沒聽錯吧?”
少年不明就裡,稀裡糊塗地剛想點頭,火鳳就一把從後面按住了他,聲音緊繃:“還不快閉嘴!”
——他一聽到大鵬開口就知道要完,在這孩子說出更多石破天驚的話之前,隻能及時止損。
“青鸾殿下,殿下乃衆神之首,佛所偏愛的神靈,任何神都沒有資格與你相提并論。因此請您不要聽這孩子瞎說,”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對洛瑤的方向俯首下去。
“——我仰慕您的神聖,但絕不會因此産生任何亵渎您的想法。請您原諒我毫無自知之明的敬仰。”
司音在旁邊撇了撇嘴:火鳳這反應還算得上機靈。
“嗯。”洛瑤莞爾,“這麼說,大鵬之前說的都是瞎話,我不追究。但你們兄弟姐妹自己鬥毆的事情,我認為我還是有責任管一下的。”
彩鳳立刻道:“聽憑處置。”
“金翅大鵬出手傷害神族,責任最大,發落到佛國靜修三千年,未傳召不得回。彩鳳、金鳳從旁輔助,知情不報,罰佛堂日夜誦經三年。”
她目光依次掃過三個人,最終落在略顯蒼白的少女臉上,笑了笑,意有所指道:“雪凰殿下無罪。就不要再跳琉璃台了吧?”
大鵬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
彩鳳趕緊帶着另外兩個人叩首離開。
絲絲雨幕連綿不絕,從這裡向上看,是九重天上的無邊佛光,恢宏殿宇直穿雲霄,永遠落不盡的花瓣紛紛灑灑。向下看,則是一眼望不到底的虛空。
洛瑤從司音手裡接過傘,緩緩走到琉璃台的邊緣,層層疊疊的金色霧霭籠罩在她身邊,就像是催她離開。
她凝視着那片虛空,纖長的眼睫微微垂下,語氣柔和:“如果無法徹底成魔,從這裡下去,會比天界更可怕的。”
少女意識到,洛瑤是在對自己說話。
她艱難地支起上半身,凝望着那個撐着油紙傘、美到震撼心魄的背影。
“我明白的,其實曾經……”她張了張口,強行把後半句咽了下去,“我不會輕易成魔的。”
洛瑤倏然回眸看向她。
“你的本名是什麼?”
少女微微俯首:“商泯。”
“泯?”洛瑤微微蹙起眉,“昏亂喪失為泯,作為名不好。”
“殿下,我的本位名隻有一個‘商’字,這個名字是民間戲文所起,我就用了。”少女有些惶恐地擡頭望向她,“我願意請殿下賜名。”
洛瑤點了點頭,垂眸沉吟半晌,輕聲道:“我不改動太大,保你原來半邊字形,取沉靜安然之意,就叫商眠,你覺得可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