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洛瑤不喜歡這種黑暗,她下意識地抓住了一個微涼的事物,就像水中的浮木。
過了一會兒,她慢慢睜開眼睛。
昏暗的光線中,商眠微微低垂的那張妩媚面孔近在咫尺。
她輕輕地喚道:“阿眠?”
“我在。”
少女的語調和眼神一樣柔和。
“結束了嗎?我怎麼暈過去了?”洛瑤繼續握着她的手,問道。
商眠的手指在她手心微微一僵。
她先是靜默了一會,接着擡起頭,表情毫無異色:“是我疏忽,讓姐姐中了青丘的暗算。後來的事情姐姐不必知道,不過短期之内,妖界不會再叛亂了。”
洛瑤擡眸,與她靜靜對視。
一時間,一種難以描述的微妙暗流在兩個人之間湧現——隻不過,一方心裡有數、卻不想拆穿,另一方則笃定了她的溫柔和讓步,因此并不是很在意。
過了很久,洛瑤擡起手,在她臉側輕輕拂了一下,聲音帶着輕輕的歎息:“你動手前有沒有想過,天界容不下一個能掌控魔息的半神?”
商眠微微頓了頓,目光卻非常平靜:“想過。”
“那怎麼還是動手了呢?”
“因為,如果我再不動手,姐姐怕是就已經心軟到放過他們了吧。”她短暫地笑了一下,眸子中居然閃過類似悲傷的神色。
“……其實鳳凰的事情,與他們并沒有多大幹系,”洛瑤閉了閉眼睛,“他們也是被牽連的而已。”
“是嗎?”商眠卻像是被刺激到了一樣,驟然站起身來,從一旁的矮桌上拿起那根金色發钗:“如果不是我,姐姐,這個東西就已經落入他們妖族手裡了。”
“他們比我更了解鳳凰,”洛瑤平靜道,“我在想,或許交給他們……”
“交給他們?”商眠低低笑了一聲。
洛瑤一頓,這才略微有些心驚地發覺,這個在她認知裡一直沒長大的女孩子,就這麼垂眸看着她的時候,居然顯得那麼美豔、那麼偏執。
她的眸子原本是墨色的,卻因為頻繁動用魔息的緣故,而顯出一絲難以察覺的暗紅色。
正因如此,她看洛瑤的眼神才那麼複雜而洶湧,就像是被壓抑了太久的洪水,一決堤便是毀天滅地的。
“姐姐……”
她聲音很低,帶着一絲輕微的啞。
“你總是這樣,對誰都溫柔,對誰都心軟,哪怕妖族舉旗呐喊,說你是天界走狗,要把你推下神壇,你都可以為了一句‘沒有幹系’臨時卻步……”
洛瑤眼睫微微一顫,蹙起眉搖了搖頭:“不,阿眠,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什麼?你對鳳凰的那些愧疚?還是你對誰都溫柔的原因?”商眠輕輕笑了一聲,“你對妖族這樣,對神族這樣,對所有人都這樣。姐姐,你這樣至高的神靈,本應該端坐在九重天上,你卻一次一次把自己置入險境,再用一句寬容的‘沒關系’徹底堵住我的嘴——”
“每到這個時候,我都快要瘋掉,因為我看不了你付出、看不了你受傷,但偏偏每次我想用強硬手段制止你的時候,我總是會溫柔、會心軟,就像你一樣。這是你教會我的東西,這是我最不想學會的東西。”
“姐姐你知道嗎?從你救我的第一天起,每一天——每一天你都次次引我到懸崖,每一次都在勾着我跳下去,最關鍵的是你次次都能全身而退,隻留我一個人痛苦着崩潰……”
“你懂那種感覺嗎?”
洛瑤已經徹底呆住了。
眼前女子的目光溫柔而偏執,整個人呼吸微微紊亂,眸子裡的暗紅色越發明顯。
“我的殿下,如果你最開始是為了利用我而對我溫柔,那麼你赢了,我承認我無法自拔地愛上你了。可你又總是對我點到為止,讓我一遍遍去回味、一遍遍去壓抑。”
“你的溫柔是對所有人的,這讓我惱怒,因為他們根本不配讓你付出這麼多,同時我又感到自我厭惡,因為是我還不夠強大,沒有強大到讓你不必再為他們付出。”
“殿下,我愛你,因為你的聖潔你的強大你的溫柔你的一切。”
她微微俯下身,指尖顫抖着捧起洛瑤的面頰,輕輕拭去她臉上的淚珠,“同時我也恨你,因為你給了我愛,又讓我知道這愛是給所有人的。”
——有時候愛恨或許沒有明确的界限,比如有些人明明嘴上說着恨她,動作卻小心翼翼到虔誠。
“不要哭啊殿下……抱歉和你說這些,但我實在受不了了,再憋下去,我可能會為你瘋掉的,”她悲傷而溫柔地望着洛瑤的眼睛,輕聲問道:“殿下,可以再給我一次愛嗎?”
洛瑤根本什麼話也說不出來,點頭。
于是商眠凄然一笑,傾身下來,吻在了洛瑤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