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瞬間明白,這女子正是四姑娘山的鎮守者!
——如此要職,此女子非仙即神,但在現在的易安口中,居然仿佛連最卑賤的小物件都不如?
“易安?!”司音先沖上去扶住譚昙,然後幾近顫抖地開口,“你到底……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易安連看都不看她一眼,隻是沉默地,用行動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她輕輕一擡右手,擠在門縫外沉默待命的護工們立刻如得到了征召一般,如潮水般湧到她面前——早已超過厲鬼境的生物,正一個一個向她跪伏在地。
唯有四字可以解釋:
她是境主。
易安單手在空中結印,隻是向天空指了一下,分崩離析的天邊重新合并,再無聲息。
“在我面前,沒用的。”她輕聲說。
那女子望着她,凄然一笑:“鳳凰殿下,我自百年前,就已在此鎮守四姑娘神山,兩輪甲子,恪盡職守……你一道手令就把我捆進你的幻境,陪你演一場‘福利院院長’的大戲——”
“——難道您就以為我不知道,這一切都是做給青鸾上神洛瑤看的嗎?!”
易安聞言微微一挑眉,忽然“啊”了一聲,笑道:“我當是誰呢,原來是故人啊——秋河。”
“我是秋河不錯。但在青鸾上神被貶下界的第二天,我就與若竹、若桃、若蘭、若梅四位上神近侍一起自願跳了琉璃台。”秋河平靜道,“上蒼發怒落下罪責,将她們四位神女化為四座山峰坐落蜀中,日夜翹首企盼上神回天複命的那一天。而我自知身份低微,卻也想為殿下出一份力,于是自請了山神一職,隐姓埋名,日夜守在主峰之中。”
“可是後來,火鳳入魔涅槃歸來,不知通過什麼渠道找到這裡。況且他知道我之前的身份,以我的兩個孩子威逼利誘,要求我動用神山的力量助他恢複元氣。”
“他的計劃簡單粗暴,想方設法得到了凜霜和至幸二位殿下的本命精元,并立刻附信送往魔界,讓青鸾上身暫時以為自己的兩個女兒落難,而這時她必會親自來救。火鳳在千山一帶布下天羅地網,隻等把所有人一網打盡——我很高興他的計劃全部落敗,雖然我知道我沒有資格說這句話。”
她叙述的火鳳的計劃早已不是什麼秘密,更何況火鳳本人已經灰飛煙滅,再追究是誰的責任毫無意義。洛瑤抓住的是另外一點,她問道:“三千年前在天樞殿,你那時腹中懷有火鳳的二子,這兩個孩子呢?”
“殿下恕罪,”秋河仰起臉望她,眸中帶着幾星淚光,“我把這兩個孩子生了下來。但火鳳一介罪神,她們的身份一旦暴露,必會引起口誅筆伐,我就都在自作主張,抹去了她們作為神族的記憶,送到了人間沿海的一個小山村,讓她們遠離神魔紛争……”
“可惜……”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前幾日我探她們的氣息時,發現她們已不在人世,鬼界的事務我也插不上手,就也隻能……殿下,怎麼了?”
她迷惑地發現,不僅是洛瑤,幾乎在場所有人都露出了始料未及的驚訝表情。
“你那兩個女兒在人間的名字,是不是叫李雪和李璇?”洛瑤問。
秋河道:“正是,殿下怎麼……”
“山神大人,你想讓她們遠離神魔紛争,其實并沒有做到。”洛瑤閉了閉眼睛,随後鄭重地,緩緩彎下腰,“我的長女從魔界逃逸時由東海登陸,把整個雲山村全部卷入,所有人已被我超度亡魂。我代替凜霜,向你告罪。”
“殿下!”秋河被她向自己俯身的舉動吓得半死,慌忙扶住她,“您何罪之有?當時的您完全有立場把火鳳的血脈完全掐滅,如果不是您一念仁慈,她們連出世的資格都沒有!再者,凜霜殿下之前并不知情,更何況到鬼界由您親手超度,那是她們的榮幸,您沒有任何做錯的地方。”
“……”洛瑤反過來按住她的手,半是感傷半是感慨,“如此氣度,如果我還在位,定然會全力提拔你……又何至于讓你委身于火鳳。”
秋河苦笑一聲,搖搖頭:“血統不純的神族,在天界至微至陋,如果我不選擇攀附鳳凰九子,就隻能任人欺辱一輩子。這種感覺,殿下不知,”她緩緩轉向商眠,語調平靜,“魔尊大人卻恐怕是知曉的。”
商眠沉默良久,垂眸道:“曆來唯血統論的群體,不論曾經多麼叱咤風雲,總有一天會栽在自己的孤高自傲上。”
“魔尊聰慧,就是這個理。”
秋河向她躬身拜了拜,随即話鋒一轉,“各位殿下們明鑒,我自下界以來再沒有做出過傷天害理之事,直到鳳凰殿下記憶解封,躬身入局,逼迫我就範——”
衆人齊齊将視線轉向易安,目光中的難以置信逐漸轉為恍然大悟與失望。她們向洛瑤身邊聚集,洛瑤則靜立于光影分界,在衆人簇擁下,平靜淡然的目光淡淡向她掃來。
一明一暗,泾渭分明。
“易安。”
洛瑤一眼看進她的眼睛裡,如此針鋒相對的立場中,忽然問出了一句無關緊要的問題,“你想說說,你的故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