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緻的庭院,琉璃軒窗前,樹影将熱辣的日光折了大半,隻剩零碎灑在黑桃木的窗口,燃着幽幽香氣的香爐擺放的桌上。
光潔一般無二。
女子坐在桌前,手裡捧一個繃緊的繡面,一針一線,随着日影的跳躍,鴛鴦戲水的圖案躍然于上。
遊刃自如,自成一派歲月靜好。
“夫人,夫人。”
侍女的聲音從廊下弄堂穿來,帶着雀躍欣喜,腳步的奔走聲由遠及近。
“怎了?”
女子一面漫不經心的應着,手下的動作不停,隻是這一回,不知怎麼的,針頭一歪。
一點紅歪在了鴛鴦戲水的波瀾水面上。
刺眼奪目。
倒是毀了這麼好的一副繡樣。
還是她難得繡得這麼好的,一改以前慘不忍睹的畫風呢……
女子一手戳進嘴裡吮血,一手捧着繡面惋惜。
侍女進門,白桃面兒的臉,洋溢着青春活氣,畢恭畢敬行了一禮,與她道:“夫人,聖女教的聖女拜訪。”
面上藏不住的雀躍。
她的侍女,都是娘家人。
女子的眸子微微一亮,将繡面擱在桌面山,理了理衣服起身,“人呢?”
侍女過來扶她,語氣跟她一樣藏不住的歡喜,“都在前廳候着了,夫人您慢着點,還懷着身孕呢。”
女子健步如飛,不改分毫,一聽這話卻是不在意地擺了擺手,“還是個豆芽樣兒呢,礙着什麼事。”
話雖如此說,侍女也不敢慢待分毫,牢牢地扶住自家夫人的肘彎,仔仔細細地看顧着她。
裙裾紛飛,穿過弄堂,轉過雕花長廊,目光飄過雅緻的水榭。
真心的誇贊不自覺脫口而出,“你家主子可真的是會過生活的。”
“夫人謬贊了,這誇獎可要當着大人的面誇,我們可不敢邀功。”
侍女笑,轉而又道:“不過,夫人您忘了嗎,這裡頭的布置,還是您跟大人說的呢,我們的隻是聽大人的,聽您的罷了,還是您的眼光好。”
女子一頓,旋即笑,“是啊,我真是日子過得順遂了,差點忘了。”
話說着,很快邁出了長廊。
頭頂少了遮蔽,日光晃眼。
女子腳步一滞,瑟縮了下,眯眼仰頭迎向日光,“今天的日頭倒是好。”
“是呀,今天可是上元節,上元節的日子向來都是好的。”侍女一面打傘,一面附和她的話。
油紙傘面撐開,遮蔽了烈日。
刺眼發白的眼前重新恢複清明。
女子勾唇邁進了廳堂。
前廳裡另有幾名白衣姑娘候着了,見她進來,嘩啦啦跪了一地,“參見聖女。”
為首那位姿勢最為标準。
“蒹葭。”女子歎氣,走了過去,将她扶起來,“早說過幾回了,我已經不是聖女了,你不必來每次都跪我。”
蒹葭擡眼,依着她的姿勢起身,眼眶微紅,淚倔強不肯掉,嘴微微撅着,有些小女兒的撒嬌姿态。
“小姐就知道推卸責任,這聖女的位置不就是您給我讓的嗎?”
女子笑眯眯:“江山輩有才人出,長江前浪推後浪,簡單的更疊而已,有能力者居上,你可不要否認你自己的能力。”
說着,又叫了旁的幾人起身。
蒹葭卻是嘟嘴耍賴了,“我不管,在我的心底裡,您還依舊是聖女。”
女子卻沒有再繼續跟她争論誰是誰非的問題,拉了她上座,張嘴就問:“近日可好?我估摸想着,今天還是武林大會聚集的好日子吧,你怎麼過來了?”
“都好都好呢。”蒹葭道:“那些男人煩人得緊,我不堪其擾,就丢給沉魚落雁她們了。”
女子嗔她:“生意好,有錢賺,你還不樂意了?”
“嘻嘻,我不是這個意思,咱們家生意好,那肯定是好事,自從采用您想出來的售賣‘增進夫妻感情用品’盈利的法子,我們聖女教可是日進鬥金呢。”
“隻是姑娘家面皮都薄,來這裡下單子的都是臭男人們。”
蒹葭說着說着又歎道:“還是托了您和姑爺的福,不然武林哪有現在其樂融融的模樣,早和千八百年一般喊打喊殺了。”
“怎麼?過安靜祥和的日子不好麼?你還想天天真刀真槍幹架啊?”女子睨了她一眼。
蒹葭登時将頭搖得像撥浪鼓,“那肯定不要,我現在連繡花針都不想拿起來打人,之前您病殃殃的沒有生氣的日子我更不想回去,也不想見到。”
“更重要的是,我們這些人不要緊,要緊的人是您,您長命百歲的才好呢。”
“哎,你呀。”女子輕輕戳了戳她的頭,“不要總是事事想我,也多考慮考慮你自己。”
頭被戳得偏了一瞬,很快又賴上她的肩膀,“我這心裡頭裝的就隻您這麼一個重要的人,考慮您,就是考慮我了呀。”
兩人膩歪着說了會子話,蒹葭像是想起了什麼又道,“哦對了。”
杏核兒雙眼沖她擠了擠,眉眼像是偷腥的老鼠,洋洋得意,“剛才姐夫又問我要了一些新品,這會的新品可好用了,您好好享受就是。”
這話說得女子臉色汪汪地紅,嗔她一眼,“瞎胡咧咧什麼呢,我肚子裡還揣了一個呢,可不想胡亂折騰。”
蒹葭頓時站起,嗓門大得屋檐打趣的雀兒都飛了,“什麼?!您有喜了?”
“啊對對,你要當姨姨了,趕緊坐下,吼聲這麼大,你是想外頭人笑話我這個沒見過世面的武林盟主夫人我?”
女子一把将她扯回來,引得蒹葭一陣哎喲哎喲,嘴裡說小心,動作之間還牢牢護着她。
“行行行,我的錯,您悠着點,别颠着我外甥。”
“還沒出來呢,你胳膊肘子就拐彎了?”女子橫她,春目裡灌了釀了幾十年的老陳醋,更水汪汪了。
作為女子的蒹葭也被她橫得心頭一酥,胡話說來就來,“您胡說,我心底裡第一放的就是您這個美人了,第二才是她(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