裡頭的辦公室并不隔音,嬉笑打鬧的聲音清晰地傳了進來。
端正坐在桌案前寫着什麼的男人擡起頭,五官大氣俊朗,有種不怒自威的氣質,瞧見他,嚴肅的面龐就挂上了一絲笑意,話語無奈:“你也不能讓他們這麼沒規矩吧?”
秦鶴景不置可否,隻笑道:“軍中事務繁瑣,規矩又多,他們沒得多少時間放松,偶爾這麼玩鬧一下,也無不可,不誤大事就行。”
兩人在國外留學的時候就是同學,相處起來便不像上下屬,反而更像是多年老友。
聞言,沈荊塵瞪了他一眼,沒好氣道:“你就慣着他們吧!”
對此,秦鶴景隻是溫和地笑。
這樣的他,沈荊塵最是沒轍,隻好繞開這個話題,細聽着他們說話的内容,頗為意味深長地勾了勾唇角,“話說,你同我一樣,回來也有些年了吧,這麼長時間就不考慮找一個嗎?”
“暫時沒什麼想法。”
秦鶴景依舊溫和地笑,面色不改,“您現在好像跟我沒什麼區别。”
“我跟你怎麼沒區别?我都有看上的姑娘,倒是你呢?”
“看上并不代表已經成婚,已經成為枕邊人。”秦鶴景在他面前坐下,慢條斯理地端起他面前的茶壺給被他噎得說不出話來的沈荊塵倒了一杯茶,“您若是心直口快一些,想必面館老闆娘也不會為難你,我也會多一個帥座夫人。”
沈荊塵蹙了蹙眉頭,最終長歎一口氣,“阿景,你沒有喜歡的人,你不懂,覆巢之下無完卵,目前的太平不知道能維持多久,一年?兩年?還是好幾年?你我都不清楚,現在就是亂世,我們身為保家衛國的軍人,不知道什麼時候又要奔赴戰場,讓一個姑娘嫁給這麼一個連家都不能顧的人,那是不負責任。”
“嗯,您說的有道理,我也是一樣。”
沈荊塵瞥了他一眼,“呵,你小子,别把你跟我扯在一起,年紀就比我小那麼兩歲,心眼比蜂窩還多,你要真有喜歡的,我就不信你小子能坐得住。”
秦鶴景施施然地端了口茶喝,不置可否。
“甭跟我裝,你如果實在沒喜歡的姑娘的話,不如就和我妹妹試試,我這個大帥沒什麼權力,但要是真的上戰場了,也是能将你們的小家護住的。你隻管答應就是了。”
秦鶴景端茶杯的手一頓,歎了口氣,一臉無奈,“那恐怕要讓您失望了,沈小姐并不适合我這個有心疾的人。”
“心疾?你小子莫要诓我,你健健康康哪裡來的心……”倏而一頓,沈荊塵像是想起什麼,“你說那個夢?你又做那個夢了?”
“嗯。”
說起這個夢,沈荊塵是有印象的,兩人在國外讀書的時候就是住一起的,雖不是一間屋子,但都是在同一套房子裡,秦鶴景就睡在他的隔壁。
某一天,沈荊塵因為煩心事睡不着,起來排解憂愁,偶然路過秦鶴景沒有閉緊房門的房間門口。
就聽到一聲又一聲哽咽奇怪的道歉。
不好窺觑别人的隐私,沈荊塵折身就要走,但聽起來感覺對方特别難過,出于在異國他鄉憐惜同國好友的心思,他敲了敲門,想隔着門安慰安慰一二。
結果對方壓根沒搭理,他起了擔心的心思,便也想不了那麼多,推門而入,結果發現對方是被夢魇住了。
整個人倉皇無助地躺在床上,一聲聲地道着歉,卻不知道是在跟誰說。
這件事秦鶴景也沒當它是一個秘密,就跟他說了。
當時沈荊塵建議他在外頭看了洋醫生,看過之後,他後頭就沒發現他做這個噩夢了,他也就以為人就這麼好了。
常年來千篇一律做這樣的夢,不但煩擾人不說,細思極恐。
為此他還挺同情秦鶴景來着,兩人也是因此一來二去惺惺相惜成為了好友。
“怎的又複發了?”仔細一看,沈荊塵這才發現他眼睛裡的血絲,以及不細看察覺不出來的疲倦,“要不,這一次剿匪行動我安排别人,你休息吧?”
國内大混戰,有軍閥,有國軍,也有鄉土崛起的革命軍,大家各自占據一隅,都還算是相安無事。
革命軍和一部分軍閥還不會令國軍頭疼,最令國軍腦殼痛的而是那些悍匪。
祖宗三代往上都是土匪出身的悍匪,徑自占據一座山稱王,相安無事不擾民,要是擾民發國難财,那便會讓人民不聊生。
他們這一次去剿的就是位于海城遠郊一個很偏僻的鄉村,村的附近有兩座大山,分别占據兩個土匪幫,一個叫青雀幫,一個則是青龍。
青雀幫掩藏在深山老林之中,蹤迹極其難尋,好在于青雀幫不鬧事,不傷害村民,也不侵擾村民。
隻這青龍幫,一直都有小打小鬧的臭毛病,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最近國内不大安穩的原因,越發變本加厲,擾得民不聊生。
他們安插在鄉村的幹部軍報告都打到了城裡,這件事他們不得不管。
“無礙,速戰速決還是可行的。”
“行吧,你向來有主意,注意好身體就行。”
“好,多謝帥座關心。”
秦鶴景話頭剛一落,沈荊塵面前的電話就響了起來,男人拿起來接通。
電話那頭清晰地傳來嬌俏的聲音,“哥哥~”
聽見這聲,秦鶴景便擱下茶杯,立時站了起來,沖沈荊塵點頭示意自己去忙,也不等沈荊塵回應,徑自離開了辦公室。
公事上順從得不行,私事主意大得誰都管不住。
幸好這人是與世無争的,要是有點野心,這帥座也輪不到他來做。
沈荊塵無奈地想。
“哥哥?你怎麼回事,都不聽我講話的嗎?”
察覺到他的心不在焉,電話那頭的嬌小姐已經不滿了。
沈荊塵連忙柔聲哄。
“哎?沒有,你說。”
“秦鶴景在不在啊?”
“他比較忙……”
……
雨淅淅瀝瀝地下着,天空時不時劃過一道清亮的閃電痕迹。
但依舊照不清被濃霧籠罩的山林。
混着夜色的暗,安靜山林裡腳步雜陳,踩着泥濘軟土的腳步聲一聲接着一聲,雜亂不堪。
“撤,快撤!”
“後頭有追兵,大家速度盡量快點,隻要走出這片山林,外頭就是我們的營地了。”
一道男聲不高不低穿過蹒跚前行,起起伏伏的軍綠色身影。
那些身形一頓,腳步又加快了些許。
囑咐完的少校小跑到最前面,跟在為首的裹着漆黑膠布雨衣男人的身邊,一臉擔憂地看着,大雨衣兜帽下的那張蒼白的臉,眉頭緊了又緊,“師座,你現在感覺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