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擔憂這個不是沒有道理。
她爹四年沒個消息,她都已經打算離開寨子,出去找人了。
在出去找人之前,她希望眼前這個人能夠早點醒,然後拜堂成親,事情穩當下來,還能幫她看着寨子,她好出去找人。
成親……
唔……她爹之前說什麼來着?
哦,得雙方父母見面。
雙方父母啊……
這人……
聽昨天那一群鬧哄的崽子說,是什麼什麼師座來着?
好像是城裡的官兒。
謝瑤迦一邊思忖着,一邊一下又一下地輕戳着,自顧自陷在自己思緒裡的她絲毫沒有留意到床上的人已經醒了來,直到手指被輕輕一擋。
她頓住,回神。
撞進一雙水潤清淩淩的黑眸裡,那黑眸的墨色很重,重得咋一眼看進去像是深不見底的寒潭,深不可測,讓人覺着不好靠近,水色似乎漾了漾,有些冒紅。
很奇怪,但氣勢上不是平易近人的。
若是平常人看他,說不定能被他這麼一雙眼震懾,離遠一些。
謝瑤迦卻一點都不怕,反而覺得隐隐的熟悉。
讓她立時就讀懂了他眼睛裡的情緒,探究的,冰冷的,審視的,還有旁的,很複雜,複雜得她讀起來隻覺得心口發堵,叫人難受得緊。
轉瞬。
這些情緒都消失不見。
眸子裡是清淩淩的幹淨。
“姑娘。”
他輕輕地擋開她的手指,眉眼彎着,桃花眼簇起了一絲笑弧,剛才的冰冷似乎是她的錯覺似的,人笑得溫柔無害,甚至更好看了。
“這裡是哪裡?”
他問。
擡起的手上還有鐵鍊。
那是她在叫人給他治傷的時候,給他順便戴上的。
從看他第一眼,她就想搶回來當相公,既然是搶,那必定是會反抗的。
所以她才給他的手和腳上了鐵鍊,用的是最好的料子,不會輕易磕碰他,可看起來也依舊是顯眼的。
男人卻沒有半點不自在,或者惱羞成怒的模樣。
溫和得像她多年的老友,兩手輕撐着床,想要坐起身來。
見他動作間眉頭輕蹙,瑤迦終究沒忍住,上前将人扶住,安頓好坐在床頭。
嘴裡不自覺地開始回他的話,“這裡是青雀幫。”
“多謝。”
男人道着謝,視線又看了過來,黑眸落在她身上,柔和的,即使帶着不動聲色的打量,也是半點都不令人反感。
“青雀幫?那姑娘是……青雀幫幫主?”
他噙着嘴角淡淡的弧度問。
說話自帶三份笑意,讓人半點都讨厭不起來。
瞧着更不像是階下囚,自在得不得了。
瑤迦看着看着,實在沒忍住,提醒他,“兄弟,你現在被我囚禁在這了。”
“嗯,我知道。”
男人嘴角弧度不變,眸光若有似無地鎖着她。
瑤迦繼續提醒,“不要想着逃跑,就不會吃苦頭。”
“好。”
“不過,你也逃不了。”
被強搶之人不反抗,瑤迦更樂得輕松自在,雙手撐着下巴,杵在膝蓋上,仔細盯着他瞧,“你看起來真好看。”
她又感慨一句。
男人笑:“姑娘喜歡在下?”
“喜歡?”
謝瑤迦皺了皺眉,“如果你是說男女之間那點事,那就不是,不過我喜歡好看的東西,這是真的。”
她大大方方地跟他分享喜好,天真得好似缺根筋。
秦鶴景眼裡閃過一絲暗芒,不動聲色地繼續套話,“我瞧着姑娘有些面熟,咱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
女子一愣,瞬時哈哈大笑,“我寨子都沒離開過,你何時見過我?莫不是認錯了人?”
“不過,你說這話,我倒是歡喜的,熟悉好啊,以後更方便。”
秦鶴景沒留意到她後面的話,看着她的反應,心底裡思忖。
她也沒有記憶。
但他認得,她是他夢裡那個躺在鐵床上悄無聲息死去的那個人。
不是憑靠臉,而是他的直覺。
那種瞧見她的第一面時,幾乎令人窒息的胸腔悶堵感,難過心痛,還有更濃郁的思念情感,洶湧而來的感覺。
這一股情緒和他在做夢時候的感受别無二緻,隻多了一道思念。
乃至現在,他看見她。
努力克制,才強忍下想要上前抱住她,将她揉入骨子裡的沖動。
還有,她的聲音。
夢裡,她那聲嘶啞不堪,聲色卻和現在的無二分别。
他讨厭極了這種被擺布的感覺,該是厭惡她的,可瞧見她這般和他不一樣的,像是陌生人相遇的無感,心底裡又湧上一股無力哀傷。
很難過。
她跟他不一樣。
他能記住對她的感覺,即使沒有任何關于她的記憶。
可她不是。
她沒有記憶,也沒有感覺,隻當他,是陌生人。
不過,他們也确實是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