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雨綿綿,海城下了半個月的雨,烏雲密布的天如同人的心情一樣,叫人怎麼都提不起勁兒來。
秦鶴景将傘收了擱在門口,走進辦公室,不同于之前的活躍,今日的辦公室格外沉悶。
所有人悶聲做着自己的事,動作小心翼翼,就連說話聲都小了許多,唯恐驚到什麼人。
見他進來,一人迎上來,小聲與他道:“師座您來了,帥座他……”
秦鶴景拍了拍他的肩膀以作安撫,将一袋東西塞到他的手裡,笑道:“這是我家裡的廚房炒的糖栗子,你拿去和大家分着吃了,暖和暖和身子,别擔心,我來處理。”
那人眼睛一亮,抱緊袋子忙不疊跟秦鶴景道謝。
“謝謝師座!”
秦鶴景笑笑,緩步走過去,推開虛掩的辦公室門,走了進去。
辦公室内隻開了一盞新式的台燈,照亮坐在桌前的人臉,陰沉得幾乎要滴出水來。
眉頭緊皺着,聽見腳步聲,臉一擡。
秦鶴景清楚看見了那眼眶裡的血絲,還有面容上的疲倦。
“阿景,出事了。”
沈荊塵嗓音沉沉,冷得像冰渣子,一字一句都蘊着怒意,“我們在杭城潛伏查探的人被紀家拔除了,一支小隊,六人,無一人、生還。”
秦鶴景腳步一頓,唇線繃緊,最終歎了口氣,“嗯,我知道。”
“他們……還隻是孩子,最小的才十二歲……最大不過十六歲,紀家……怎麼敢……”
沈荊塵說着說着,喉嚨口像是堵了什麼似的,半個字吐不出來,到最後隻能捂着面掩蓋自己失态的情緒。
在這一場戰争裡,他們失去的太多。
白發人送黑發人這種情況已經是相當常見了。
可即便如此,他還是恨。
秦鶴景走到他的面前坐下,從口袋裡掏出另外一個紙袋,紙袋熱乎乎的,飄出一絲烤香的甜味。
他放在他面前,“先吃點東西,我這邊事情已經忙完,紀家的事情交由我來查,明日,我去一趟杭城。”
“不行!”
沈荊塵回神,扣住他洗茶具,倒茶的手,“紀家已經有所警惕,在這種關頭,你去了就是送死!”
“那也不能讓這些孩子白白犧牲。”
秦鶴景聲音溫和,堅定有力,他伸出手在沈荊塵的手背上輕輕拍了拍,帶着安撫的意味,“您不是不知道我,辦事從沒出過錯,紀家這樣的,也隻能交由我來查。”
“不行,我不能眼睜睜看着你去送死!”
沈荊塵還是不肯松口。
“阿塵。”
他叫他的名,這還是他坐上帥座以來,他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從我們進入國軍隊的那一刻開始,命運已經不能為我們所掌控了,别忘了你我宣過的誓。”
為國為民披荊斬棘,必要時刻,可将生死置之度外。
這一句曆來被他們捧為金科玉律。
可當真面臨抉擇的時候,是那麼的困難。
“不行。”
沈荊塵咬着牙,眼眶都紅了,想來從昨日到今日,幾個孩子的死讓他心底裡的愧疚堆積成團,
“秦鶴景,我們同樣也發過誓,要共同進退。”
“我不能任由你走入死局,而不管不顧。”
兩方僵持不下時,電話響了。
打破了凝滞的氣氛。
沈荊塵看了眼,登時神色一沉,“是紀家的電話。”
秦鶴景皺眉:“先接電話。”
沈荊塵松手,将話筒拿起,再開口時,情緒已經收斂得幹幹淨淨。
“喂……”
電話很快講完,挂掉電話之後,沈荊塵面沉如水地看了過來,冷聲道:“明日,紀仁的獨生女,紀明珠會來海城。”
秦鶴景擰眉,“做什麼?”
“遊玩。”
一聽這話,秦鶴景面上的從容也消失了。
遊玩?
不,恐怕不是遊玩那麼簡單。
紀明珠,人如其名,紀仁的掌上明珠,平時就像是紀仁的心肝寶貝一樣,被紀仁捧在手心裡,怕摔了,含在口裡,怕化了。
能在一番查探無果之後,跟他們打這個電話表示來海城玩。
要麼已經察覺是他們查探的,想抛出更大的誘餌,來引蛇出洞。
要麼就是想利用紀明珠在海城,制造一點似是而非的事情,來拉他們的人下馬。
如果以上都不是,那麼還有可能的一點是,他們要在海城搞大動作。
讓紀明珠來遊玩,不過就是一個幌子,轉移他們的注意力,并且料定他們不敢對紀明珠下手,讓紀明珠拖住他們,好來一手調虎離山,方便他們行動……
不管哪一點,目的都不單純。
但這也有好處,也是一個契機。
一個能抓到紀仁把柄的機會。
他們要做的,就是把紀明珠伺候好的同時,暗地裡把他們的底牌摸清楚,拿出最關鍵的證據,呈到總統的面前,未雨綢缪。
兩人對視一眼,都在彼此的眼裡看到了同樣的意思。
秦鶴景:“他們怎麼說?”
沈荊塵面色冷然:“那邊要我陪同紀明珠幾天的吃喝玩樂。”
“交給我。”
沈荊塵看了他一眼,剛想下意識拒絕,卻又聽他道。
“大局為重。”
那一句拒絕的話隻能咽了回去。
無他,在當今的海城,能辦成這件事的除了他,就隻有秦鶴景。
“好。”
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