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之間,千夫所指。
憤恨的視線落在身上一道又一道,她覺得自己想是被釘在恥辱柱上,任人讨伐。
一時忍不住,便落了淚。
但她知道,不能辯駁,無法辯駁,無從辯駁。
因為這些,都是血淋淋的事實。
“好了,别吵了。”
秦鶴景淡聲打斷了内讧,“我說過,國難關頭,洩憤不能換來和平,也不能改變處境,唯一能做的,就是齊心協力。”
“被發現是預料之中的事情,沒有什麼避難所是永遠安全的,比起争吵,我們更應該冷靜下來想想對策。”
鬧哄哄的衆人慢慢安靜下來,趙嬸也出來打圓場,“大家都别慌,秦先生說得對,緊要關頭最重要的就是團結一心。我們的命都是秦先生救的,秦先生一定有辦法。大家容秦先生想想對策。”
議論聲這才徹底小下去,所有人都看向秦鶴景。
隻見男人慢慢站起身來,“接下來要打一個‘持久戰’,我希望大家沉下心來,耐心地等,我們手中還有一台電報機,如果能修好電報機,就連聯系外界,這幾天我會抓緊時間維修。”
說着,他頓了頓,才繼續道:“雖然我不能保證這一次救下所有人的性命,但我會竭盡全力,護住大家。”
“若是護不住,我秦某在這裡立下軍令狀,我定以己身護住你們,哪怕身死,大家且安心。”
“好,我們就聽秦先生的。”趙嬸道:“你們覺得呢?”
“行。”
“那大家都先歇息吧。”
空間内重新恢複安靜。
王鑫不肯走,湊在邊上,愁眉苦臉,紀明珠不敢靠近,重新鑽進被窩裡,睜着眼也沒睡,心事重重。
老頭叫秦鶴景,“立軍令狀,你小子是有什麼好辦法了?”
“沒有。”
秦鶴景誠實地搖了搖頭。
“那你立什麼軍令狀?”
王鑫也跟着着急,“師座,您怎麼能這麼說……”
“沒事。”
秦鶴景緩聲安撫兩人,“船到橋頭自然直,車到山前必有路,會有辦法的,别急。”
說是這麼說。
可老天爺似乎半點都不給面子。
那一台破舊的電報座機,在秦鶴景勉力維修之下,響了一聲,便徹底熄火,再也沒有任何動靜。
盤旋在頭頂的人依舊沒走,來來回回的,每天都有人叫嚣,卯足了勁兒要跟他們耗着。
每次的叫嚣都讓所有人心驚膽戰,憋着氣不敢說話。
一時之間,地下室内安靜不少,低迷的氣氛持續到一周半之後,再怎麼縮減每日用餐的糧食量,糧食最終還是所剩無幾,幾近沒了。
事情迫在眉睫,再不出去,他們都得死在這裡。
這一夜,所有人都睡得不安穩,有些人甚至還瞪着眼,躺在地上,眼冒血絲,就是睡不着。
“大家接下來聽我說。”
死寂過後,平日裡和緩的聲線尤為突兀。
所有人扭頭。
隻見端坐于小桌面前的秦鶴景站了起來,轉身,身上綁着他們這裡為數不多的彈藥,手裡攥着一把老舊的手槍,對上他們所有人的視線,露出一個看起來十分從容輕松的微笑來。
他們似乎就已經明白了他要做什麼,眼眶不自覺紅了,紛紛出聲,“秦先生……”
秦鶴景擡了擡手,示意他們安靜,環視着這一雙雙含淚的眼睛。
和他們相處這麼多天,不是親人好友,卻勝似親人好友。
他沒辦法狠下心,讓他們都死掉。
在這裡,他就是他們的守護神。
有些該他承擔的責任,他躲不掉,也不想躲。
隻是心存遺憾。
“接下來,我會一人從密道出去,密道的出口就在教堂的後方,争取在不驚動他們的情況之下,将我身上這些拆下來放在他們的帳營裡,這些東西一旦引爆,他們沒有活路。”
“聽到引爆聲之後,你們所有人往密道外逃,密道之外,教堂的後邊有一個小山林,山林裡我之前外出的時候做了記号,你們循着記号逃,跑出去,南下就可以到嘉城,那裡說不定就能遇上救兵,如果沒能遇到,你們能逃多遠,逃多遠,别被抓住了。”
這是他想了這麼多天,想出來最好的辦法,能夠解決他們困境的辦法。
犧牲他一人,換所有人的平安,這麼一想,還是劃算的。
隻是,遺憾的是……
腦海裡晃過一張臉。
不能活着見她,不能活着重逢。
竟……想她。
很想。
這一刻,他突然明白了,那些日子以來纏着他的夢,以及之前見過她和别人在一起之後,心情不愉快的理由是什麼。
原來是,他早已動了心。
不管是因為先前的舊夢,還是後來在寨子裡的朝夕相處,他終究動了心。
愛上了她。
這麼一想,所有的一切都好理解,也好接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