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山眉輕蹙了蹙,才緩緩歸于平靜。
他答:“好。”
雲瑤迦滿意了,迅速吃完碗裡的東西,給兵士們休了個假,幾人看守院子,保護楊青蔻,戴上面具,帶上鶴鏡和玄清,并幾名兵士,歡歡喜喜就出了門。
昆山大,村又處在半山腰,山林是地地道道的深山老林,一紮進去,滿目郁郁蔥蔥的綠,陽光透過綠葉落下來,像是灑了一地的金子。
将将踏進林子裡,雲瑤迦微微仰頭,迎着陽光,閉上眼,深深吸了口氣,心情頗好。
這段日子,她一路東走,從西漠到西蜀,馬不停蹄,召集能人志士,或是招兵點将,忙着擴大隊伍,懲戒那些惡心之人,沾滿手的除了鮮血便是鮮血,已經離這甯靜的,純粹的山林甚久。
今日再體驗一遭,竟是心生了懷念。
話也多了起來。
“鶴鏡師父,你不知道吧,其實我家住在山林裡,就在西漠的一塊綠洲裡,漫天黃沙,獨獨那裡是綠水青山,有一汪湖,有那麼大的山林——”
她比劃着手勢,邊說邊走,像是放下了所有戒備和芥蒂,将他當成了無話不談的好友。
鶴鏡沒應,就聽她說着,看她沐浴陽光的麥色面龐,眸色很深,不知藏着什麼,雲瑤迦沒注意看,在後頭跟着的玄清和其他将士也看不見。
“我們那裡的村,其實跟昆山這裡的差不多,村子不大,但是我們不是住在半山腰,雖然在山林,那裡多半是起伏不大的小山體。”
“和楊青蔻這裡位置差不多,我和榮爹就住在林子入口旁邊,位置與楊青蔻現在的相反,我們在村頭,所有人村民出村都要經過我們家門口,過了那一片林子,蹚過黃沙,才到鎮子。”
“榮爹是無雙劍客,劍術好,也會打鐵,是我們村裡數一數二的鐵匠……咦,這裡竟然也有這種果子。”
走着走着,她就停了。
半人高的灌木叢中竟點綴着紅透了的,帶着個個晶瑩剔透的泡狀果子。
雲瑤迦面色一喜,快步走過去,手一抓,抓了大把,往自己的衣襟前一擦,塞進嘴裡。
“啧,還挺甜。”
又連着塞了幾個,才留意到身邊人。
她捧着一大把果子走到僧人面前,拿了一個往袖子上擦完,就遞給鶴鏡,“挺甜,嘗嘗?”
她微微仰着臉,站在他的面前。
陽光經過綠葉折了又折,緩了不知幾緩,不那麼刺眼的光落入她的眼底,竟襯得那一雙不怎麼黑的瞳眸返了些琥珀色上來,如琉璃珠子一般剔透澄澈。
眸是晶亮的,和那不谙世事,宛如白紙一般的孩童沒什麼區别。
可他深知,她哪是什麼單純的人,雙手染了不知多少人的鮮血,劣迹斑斑。
視線落在她托舉的果子上,眉頭輕蹙,他不自覺地後退半步,雙手合十,撚着佛珠,長睫微垂,聲色淡淡:“貧僧平日不怎麼吃甜嘴,雲施主自己留用便可,多謝施主好意。”
他頓了頓,又補了一句,“隻物雖好,過猶不及,還請雲施主切莫多……”
話未說完,嘴裡就被塞進一顆果子,他還未來得及皺眉,下意識一咬,清甜的汁水在口中爆開。
果真很甜,卻不膩。
他一怔,耳邊已傳來她不耐煩的聲音,“不吃也給我吃,啰裡巴嗦作甚。”
緊接着,合十的雙手被她扯開,落了一手的紅,那些晶瑩剔透如小紅梅一般的果子就這麼擠在他的眼前,并着佛珠,竟半分也不顯得突兀。
鶴鏡捧着,丢,便浪費糧食,不丢,便又妨礙自己做日常功課。
隻好僵硬捧着,擡眼去尋雲瑤迦,想将手中的東西送回去。
然而面前的姑娘在他愣神之時,已經走開,興緻勃勃地手腳并用,攀爬上樹,揚着聲兒高高興興地往後頭喊,“這裡好多枇杷果子,我搖下來,你們接好了。”
他仰頭,果真瞧見了滿眼黃澄澄的枇杷果,女子的身形就掩在樹葉之中,灰藍色的勁裝與綠葉相得益彰,面具早被她揭到腦後,露出那張花臉,墨發飛揚。
竟有些晃眼。
他不自覺閉上眼再睜開,就瞧見後頭的兵士已經跑走上來,個個面上都帶着喜色,把衣擺攤平,兜着去接果子的場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