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半夜鬧了一個烏龍,在飲酒的情況之下,雲瑤迦的睡眠質量向來好。
第二日醒來,天已經大亮,比她平時以往的作息也沒晚多少,她神清氣爽地伸了伸懶腰,出了屋子。
院子裡楊青蔻和玄清等人已經在飯桌前等着她了,她麻利地洗漱完,來到桌前,發現四方桌子上隻有玄清和楊青蔻兩人,少了一個。
環視四周,她坐下問:“鶴鏡呢?”
方才她起來的時候看到對面床榻沒人,以為人已經在飯桌前了。
楊青蔻和玄清還未回答,身後就傳來不急不緩的腳步聲。
雲瑤迦扭頭,就見這和尚姗姗來遲。
他腿部的傷已經好了大半,于行走無礙,就是背部的好得要慢一些。
雲瑤迦本想讓玄清照料他直到徹底好,卻不想遭到了他的拒絕,這僧人自尊強,自能下床行走之後,便自己照料自己了。
他這般識時務,她也就由他去,比起照顧人,玄清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此時,男人穿着一襲長衫,而非當初的袈裟,珈藍寺被毀,他的衣物也已經被燒毀幹淨,這身長衫是瑤迦叫守在鎮中的兵士與她的衣服一齊置辦的,除了這一身,還有好幾身同樣款式的。
男人身形颀長,穿這般的灰衣長衫,再搭上那如畫一般的容顔,宛若從畫中走出來的仙人,氣質出塵,就算是頭頂光秃秃也沒有半分影響了顔值,反而平添幾分佛性,像是哪個下了凡間曆劫的佛祖座下弟子。
隻是這“佛子”眼下無故多了兩抹青色,他皮膚薄,又沒有烏發遮掩,這青色瞧着就極其的明顯。
僧人在雲瑤迦的隔壁緩緩坐下,雙手合十,表歉意:“阿彌陀佛,讓各位施主久等,是貧僧的不是。”
“沒事沒事,我們也是剛坐下來不久。”楊青蔻說着又看向雲瑤迦,“将軍,吃飯?”
雲瑤迦點頭,幾人開始動筷。
她卻不急着吃,幾天都是清湯寡水一般的青菜,她動兩筷就沒興趣,将餐具丢在一邊,懶洋洋地杵着下巴看着隔壁人,突兀地問了一句:“鶴鏡師父昨日睡得不好嗎?”
旁邊人的筷子一頓,聲音無波無瀾地道了一句:“雲施主,食不言寝不語。”
雲瑤迦哪裡肯依呢,她現在的屁股還疼着,昨日雖然是她做得不對,當時酒意上腦,也顧不上追究什麼,現在看僧人眼底這青黑,後知後覺想起要跟此人算賬了。
是她不對在先,可他也不能直接将她從床上推下來啊,有旁的辦法不用,非得用此法。
那可就不能怪她了。
雲瑤迦微微眯眼,徹底将“盡量不惹鶴鏡反感”的決定抛在了腦後。
“鶴鏡師父睡不好還吃得下飯,本将軍卻吃不下。”
似乎聽出她話裡的意思,僧人終于放下了碗筷,雙手擱在雙腿之上,坐得端正,偏頭看她,“雲施主想說什麼?”
肉眼都能瞧出兩人發生了什麼,旁邊吃飯的兩人也漸漸放慢了速度,有意無意地瞥過來一眼,暗中觀察。
“說什麼……唔,”雲瑤迦翹着二郎腿,雙手抱胸,後仰靠在椅背上,整個人懶洋洋的,語氣無辜惡劣地将話接下去,“……就是想跟鶴鏡師父算算賬——畢竟昨日,我可是被你親手從床上給推了下去的,如今這屁股還疼着呢。”
這話大喘氣地說完,不說楊青蔻和玄清二人放慢筷子洗耳恭聽,就是隔壁幾張桌子上的士兵,都不由得筷子一滞,豎起了耳朵。
雲瑤迦權當不知,或者說便是故意的,她就是要惡劣地将這件事挑明在大庭廣衆之下,報複他這個端方君子。
況且,她總覺得這和尚有什麼事情瞞着不說,初見時對她的态度就很怪異,在别人面前和顔悅色,情緒穩定。到了她面前,總情緒起伏不定,仿佛她是什麼洪水猛獸,他避之不及。
他不想跟她扯上關系,她還就偏不如他所願。
果不其然,面皮薄的僧人刹那間漲紅了臉,面容鐵青,細看有些窘迫,擱在雙腿之上的手不自覺緊握成拳,他竭力穩住自己的情緒,竟認下了她對自己的“指責”,“是貧僧的不是,貧僧在這裡向雲施主道歉。”
他站起身,轉身面對她,雙手合十,俯身鞠躬。
到半道卻被雲瑤迦輕巧一扶,帶着繭的指頭托住了他的額,他仿若驚弓之鳥,身子一顫,立刻直起身退避三舍。
雲瑤迦複又眯了眯眼,這和尚果然不正常。
任他退避,她收回手,慢悠悠地繼續道:“在本将軍這,可不是一個鞠躬行禮道歉就能将此事了了的,昨日雖我尋錯了塌,你本可叫醒我,卻沒叫,徑自将我推下了床榻,如此對救命恩人,可有失偏頗?”
他的唇動了動,終是屈辱地往下扯了扯,目光如冷潭:“雲施主想如何。”
雲瑤迦瞥了眼桌面上清湯寡水的飯食,來了主意,“你今日陪我去山裡耍,我便饒你這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