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口铄金之下,張老三終于繃不住了。
“這是我的命,又不是你們的命!你們當然可以站着說話不腰疼!”
他怒吼道:“況且你們怎麼保證她說的話是真的?她真的願意幫我們?還有——”
他瞪視過來,恨恨地盯着雲瑤迦:“你是故意的吧?報我剛才喚人搶你馬車,又慫恿我村人圍你們之仇,對不對?”
雲瑤迦不置可否,隻用扇子輕輕拍了拍下巴,姿态閑适自在,“你隻有半柱香的考慮時間,至于我能不能做到——”
“青蔻。”
“在,小姐。”
“你好好摸索一下你手中藥瓶裡的藥,玄清,你與她一起治人療傷,配藥救命。”
“奴婢遵命!多謝小姐!”
“是。”
兩人一前一後下去草木棚那邊看病去了。
“如何?我的誠意拿出來了吧?”雲瑤迦問。
老者讪讪道:“自然……”
張老三卻不買賬:“治病而已,這原本就是你們答應我們的!”
雲瑤迦眯了眯眼,“原本我也可以不答應你們。”
深琥珀色眸子裡流露出來的危險意味讓張老三情不自禁地縮了縮脖子,聲音啞成了鹌鹑。
說了這麼多,雲瑤迦也倦怠了,扇子遮面,懶洋洋地打了一個哈欠,直接收了話頭:“好好考慮,半柱香之後來找我,不信我的話,便算了,信我,少不了你們好處。”
“村長。”
老者:“哎,哎?”
“幫我安排個幹淨的地方,可不能委屈了我的客人。”
雲瑤迦往身後瞥了眼,從剛才開始,那僧人就格外沉默安靜,手裡依舊撚着珠子,若不是那嘴唇微動,看出來人是在默默地誦念經文,她都以為跟着她的是一具會行走的屍體。
“啊,好,請随我來。”
老者給她在前面帶路,雲瑤迦邁開腿往前走,眼見着距離張老三越來越遠。
旁邊的那叫小恒的半大小子哀叫了一聲“爹”。
身後那張老三恍若妥協一般,咬着牙根叫停雲瑤迦,“好,我答應你。”
這一應,附近之人皆是歡喜若狂,就連村長的面上帶挂上了喜色,連着抹了幾下眼淚,不住喃喃:“張老三……你出息了。”
“謝謝老三!”
“謝謝三哥!”
這回此起彼伏的道謝倒是幹淨純粹,懷着人們最單純的善意。
張老三叫那些連聲的道謝喚得紅了臉,紅了耳根,窘迫地撓撓腦袋,抿了抿嘴,嘴巴微張,想回應什麼,卻又什麼都說不出來,索性閉上了嘴,看向雲瑤迦。
女掌櫃勾了勾唇,回身看了他一眼,喚他:“跟上。”
之後老者将他們安頓在一處偏裡頭一些,又僻靜許多的位置。
這裡搭的木棚有些簡陋,但勝在位置大而寬,與那些病災區也隔了一些距離,在目前的環境裡算是頂好的了。
雲瑤迦倒是不挑,十分幹脆地在木椅上坐了,村長給她倒好茶水,留下一句幫她看好馬車就十分識趣地退了下去。
張老三還沒聽到是什麼吩咐,就率先看到了一出戲。
“坐啊,站着做什麼?”
那姑娘自己坐下不說,又随手一扯,将一邊站着的端莊矜持的僧人給拉着在另外一邊坐了下來。
那僧人瞧着并不是十分情願的模樣,被拉着的手還略微掙紮了一下,可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卻又卸去那掙紮的氣力,任由那姑娘去了。
之後,張老三又親眼見到,這平時以往裡,瞧着不像是會伏低做小的姑娘,親自給那僧人倒了一杯茶,笑吟吟地擱在他的面前,“辛苦了,潤潤喉。”
僧人神色複雜地看了她一眼,将她遞過來的茶水接過,輕抿了一口,便阖上雙目,默聲去念自己的經文。
對那姑娘是愛答不理的模樣。
最令人奇怪的是,被拂了面子的姑娘,半分不見惱怒,仿佛已經是習以為常了似的,隻見她面上帶着三分笑,并非讨好,也并非是哄心上人那般,倒像是逗弄飼養在身邊得心意的物件兒似的,全憑自己喜好。
若是哪天不樂意逗弄了……
張老三想着想着,禁不住打了一個寒戰,那個畫面……簡直不敢想象。
明面上瞧着是一個姑娘家,她也說是商女掌櫃,可張老三覺着,這女子的身份不簡單,尋常的商女渾身煞氣會這麼重嗎?
會像是這般令人琢磨不透嗎?
顯然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