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瑤迦駐足看了一會兒,轉頭過來問老者:“他們皆是村民?這裡便是你們的村?”
老者歎了口氣道:“實不相瞞,這裡并不是我們原本的住處,隻是一個臨時的避難所,我們這裡大多數人都是從綿州城城西郊的瓦溪村而來,專事養蠶制作絲帛。”
一旁的楊青蔻疑惑道:“那緣何至此?城内之人應當不會沒有居所而被趕至城外吧?你們莫不是犯了什麼事情?”
“自然不是!”
老者忙搖了搖頭,末了不知道想到什麼,歎了一口氣道:“不過,我們也的确是被趕出來的,這年頭的賦稅過重,我們負擔不起,自從他們自西域引進了禮蠶之後,我們的家蠶土蠶都賣不出去,制作出來的絲帛也不如那禮蠶的好,日日如此,久而久之沒有進賬,便不能交賦稅,隻能去給一些專門制作絲帛的作坊做工。”
“幫他們飼養禮蠶,順帶幫他們收集那些禮蠶制作出來的絲帛,可這活計他們指明了年青人來做,我們這些年老婦孺,皆是不能入那絲綢作坊,無奈,我們隻好賦閑在家。”
“本以為背靠這些大作坊,怎麼的也能賺賺工錢,将日子過好,可是……這禮蠶哪,它要人命啊!”
老者說着說着就抹了淚,瞧得雲瑤迦的眉心蹙得越發深,把玩着手裡的團扇,“難道這就是你們感染禮蠶之毒的由來?”
楊青蔻:“可蠶不是一般都是無毒的麼?而且唯一的作用就是制作絲帛,又怎麼會帶毒并且傳遞到人的身上呢?”
“原先的那幾批禮蠶也的确是這樣,毒性并不是很重,後來不知道他們怎麼培育出來的一種帶毒的禮蠶,這種禮蠶活的日子不長,但是吐絲又快又好,其蠶絲制作出來的絲帛光滑緊緻,頗受那些高門貴家小姐的喜愛,便是商賈掌櫃老闆也頗為喜歡,人人奔着這絲帛而來,就如同你們這般。”
雲瑤迦:“就算如此,你們也大可以等禮蠶吐完絲之後再收集,便不用受這份罪。”
“我們原先也是這麼想的,包括我的親兒,都是這般覺着,不會出任何問題,可我們想的太簡單了。”
“他們研制出來那禮蠶之後,知道培養禮蠶的辦法,如法炮制,但是養蠶的工人并不多,那些蠶又死得極快,産出的絲帛又很快被外頭的客人買走,很快,養蠶的人手不夠,且開始總有幾名工人莫名奇妙地消失了,我們的人還未明其意,直到他們将我們的人抓去養蠶……”
“我們才知道這量産出來又快又好蠶絲的禮蠶,竟是用染了鼠疫的肉喂養出來的,所有接觸了禮蠶的工人都不可避免地患上了疫病,患上疫病也就罷了,這西域的禮蠶天生帶毒,帶有疫毒的蠶毒性更重,若是在轉移禮蠶的過程中不小心被它咬上一口,便是外頭普通抑制疫病的藥都抵擋不了,隻能豎着進那作坊,橫着被擡出來……”
“我們整個瓦溪村的年青人都搭進去了,多半被擡出來丢在了陳城外,我們這些不能勞作又交不起賦稅之人也一并被驅趕至城外。”
“簡直欺人太甚!”楊青蔻擰眉道:“這些可惡的作坊,官府不管的麼?”
“現在……”老者有意無意地瞥了雲瑤迦一眼,歎氣道:“官商勾結啊。”
“皇帝都不管,我們老百姓能怎麼辦呢?熬得過來便熬,熬不過來,隻能是聽天由命。”
“擺弄你們的這事兒,是張老三做的不對,但他也是沒有辦法,他的弟弟還在那作坊,小恒也還小,紅妮……也要藥治病……”
老者長長歎了口氣,“是我們的錯,我這就叫張老三過來給您賠罪。”
說完,他轉頭去尋人,雲瑤迦随着他去瞧,就見原先那沖着她叫嚣的中年男人去了那半大小子守着的草簾遙遙看了那裡頭的女娃一眼,恨恨地往地上忒了一口:“敗家子玩意兒,怎麼還不死。”
話是這麼說,可他在草簾邊上剁了兩腳,又來來回回徘徊了兩圈,最終皺緊眉頭沉着臉,深一腳淺一腳地就要往後頭去。
“張老三,回來。”
老者嘶着方才有些啞掉的嗓,叫人。
張老三轉身,掀了眼皮一瞧,發現是雲瑤迦一等子人時,面無表情地站在原地,看來是不想過來。見老者又瞪了他好幾眼,才不緊不慢地踱步朝着這邊走,這樣一邁開腿,深一腳淺一腳的瘸腿的模樣就十分的明顯。
“三堂叔,什麼事兒?”張老三不情不願地撅着一張面皮,問道。
“給眼前這位姑娘道歉。”
男人混不吝的模樣,面挂着嘲弄,睨了雲瑤迦一眼,他的身量與雲瑤迦的一般,這一眼沒給出什麼壓力,倒是被雲瑤迦似笑非笑的神色給逼了回去。
他不自覺退出小半步,梗着脖子道:“她們已經配制出藥方了?我怎麼沒瞧見呢?沒有配制出來,休想老子道歉。”
“兔崽子,這是對恩人說話的态度嗎?快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