硝煙彌漫,城牆之外地面上橫陳着三三兩兩的斷肢殘骸,鮮血凝固成幹涸的深褐色。
因守城戰持續了好幾日,遲遲沒有停歇,戰死之骨無人收,已經發出一陣陣難以嗅聞的腥臭味。
在這幾丈遠的外圍,黑壓壓一片圍成了一圈,第一視線對準的就是那高高的,形若枯槁的城牆,仿佛在醞釀着往這身上撕咬下一塊肉來。
雲瑤迦站在望風口處,朝着遠處看去,瞧見那黑壓壓上頭尖尖的帳篷頂時,整個人的面色黑沉如墨水。
幾天前,為預防雲州的神威大将軍李源,也就是博風堯的表哥,她已經叫人提前出發前往綿州送信,綿州路途遙遠,少不得好幾天的來回,但為此請到援兵也為時不晚。
可在她剛當着整座涼州城民衆的面審訊完博風堯,獲得涼州民衆的信任,征收涼州兵不久,城牆那一處就傳來了急報,李源已經帶人圍在了城牆之外,将前往綿州送信的親兵屍體丢至她的面前,要求她交出涼州王博風堯。
雲瑤迦胸腔裡氣血翻湧,她想直接拎上刀槍,上馬,出城将那人頭給宰割下來。
可這是真正的殘酷的戰場,與任何以往她打過的戰役都不同,對面的是神威将軍,骁勇善戰,打過的戰不計其數,絕不是一個有勇無謀,簡單的人。
整城的人需要她護住,但是現在沒有援兵,城内能與李源對上的兵寥寥無幾,甚至那些從涼州新招安的兵士和降服的博風堯的兵士還未經過操練,上戰場就是一個送命的存在。
她放棄了讓那些人上戰場的辦法,帶着自己為數不多的親兵打了一個拖延戰,為的就是能在暗中執行第二個計劃。
如今也到極限了。
她從望風口撤了下來。
回頭望去。
城中幾近空空,荒蕪得像是一座空城。
雲瑤迦收回視線,問旁邊的玄清:“該撤的都撤了?”
聲音嘶啞,粗噶得像是好幾天沒好好吃喝一頓了。
事實也的确如此。
玄清擡頭瞥了眼面前人沾滿灰的那張臉上濃濃的疲倦,垂了頭,聲音低沉:“都撤出去了,隻大殿下不願走。”
雲瑤迦皺眉,“我不是告訴過你,不管用什麼辦法都要帶他走嗎……”
玄清:“屬下将之打暈了。”
“……哦,能走就行。”雲瑤迦又問:“青蔻呢,順利走了嗎?”
“青蔻姑娘……她和大殿下一起撤出去了。”
“那好。”
雲瑤迦揉了揉脹痛的太陽穴,她已經好幾天沒有合眼了。
當知道被博風堯暗地裡擺了一道,又被李源截斷了退路時,這是她想出來的絕佳的,在損失擴大之前,斷尾求生的辦法。
那就是遣着全城的民衆,王妃等人,還有鶴鏡和青蔻他們從王府中的地下密道逃出城,隻要逃出去,僞裝成難民,就能進入旁邊安全的縣城村落求生。
也得虧博風堯這風流性子,為了順利辦腌臜事,在府中挖了好幾條密道,通往各種涼州之外的偏僻地界,為的就是給瘋狂行徑好好收尾。
這些密道正好能利用上。
距離今日,已經是最後一批撤出,城中已空。
系統曾提醒,鶴鏡會在此次戰役中出事,原先她想着,援兵到來,她将人護住就好,如今發生這種變故,隻好将人往城外送了。
隻要避過此次危機,他的人生,應該就能由他負責了,就算往後發生什麼,她好像也管不了了。
怎麼心中有點遺憾呢?
“将軍?”
思緒被扯回,雲瑤迦深吸口氣,又輕輕吐出來,換取片刻的輕松,才擡眼看向旁邊還沒走的,僅剩的幾名親兵和玄清齊雲等人。
“你們走。”
“什麼?”
幾人像是沒有聽清一般,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不行,将軍不走,我們也不走!”
雲瑤迦皺眉:“怎麼?留下來跟我一起送死?”
她看了眼城外,黑壓壓的點似乎在逼近,撤回的視線在城牆上駐紮着的個個戴着兜鍪一動不動的“兵士”掃過,這是城中人偶店的人偶,本是送喪葬的東西,為了如今的布局,雲瑤迦便把人偶店所有的存貨都拿了出來。
布置在這城牆之上,又戴上兜鍪,僞裝成仍舊諸多士兵戒備森嚴,才硬生生拖到現在。
眼下這些瞞天過海,加上她,還能再拖延一些時間。
“快走!”
雲瑤迦收回思緒,又催促道。
“不行!我們誓死與将軍共進退!要走一起走!”
“不走是吧?”
雲瑤迦眯了眯眼,一把抽出腰間佩劍,極快地橫在了自己的脖子上,笑得殘忍道:“是不是我要這樣請,你們才能走?”
“将軍……!”
“行了,快滾。”
雲瑤迦:“那些酒囊飯袋護送青蔻和燕叢鏡我不放心,你們去幫我護着。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告訴燕叢鏡,我在九泉之下等着皇帝和那兩位的人頭。”
“還有,你們得好好護着自己,幫我報完仇再死也不遲,不然可就枉費我這一遭護着你們的心思了。”
“将軍……”
這一番話說得幾位幾度哽咽,抹着眼淚依依不舍。
雲瑤迦卻絲毫不留情地繼續道:“快滾,再不滾,這劍我可就不保證幹淨了。”
玄清擡起頭,墨眸黑沉地看了過來,“一定要這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