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會安靜,确實動作輕得幾不可聞,鶴鳳睡醒,身形小小的人縮在巨大的丹爐背後,悄無聲息地在搗鼓。
見他瞥過來,像是恰好感應到他的視線似的,她擡起頭,揚起大大的笑臉。
很奇怪的感覺,說不出來是什麼,自胸口那一處漫開。
他下意識摸了摸胸口處,沒什麼動靜。
可他真真切切地感知到了一股情緒,很暖,像是空蕩蕩的位置填補上了什麼,有一股充實感。
最初來這裡時,他不甘,内心被憤怒填滿,一門心思想沖出這鬼地方,荒無人煙,冰冷刺骨之地。
可所做的都是無用功,被束縛,被限制,甚至所謂的懲罰壓了下來,疼痛貫徹全身,從來沒有承受過的痛苦折磨一點一點地消磨他的心智。
他喪失了力量,逃不出去。
憤怒到自怨自艾,再到習慣麻木。
花了不過百年時間。
一個人,早已習慣。
現在,眼前多了這麼一個小丫頭。
他竟覺得常年吹習慣的寒風,好似也沒那麼刺骨,冰冷堅硬的石壁圍造而成的這天然寬敞的牢籠,似乎也沒那麼空曠了。
多了一個人,似乎多了人氣。
鶴鳳出不去,他沒有告訴這丫頭的是,懲罰期一過,就是他的虛弱期,随便來個有點靈力的修士,都能将他弄死,為了渡過這虛弱期,他通常都是睡覺修養精元。
吸收這空氣中的靈氣,再煉化為自己所用,修補自身。
鳳凰涅槃,最擅長的就是再生。
如果那個東西回來,或許會更快。
鶴鳳垂眸看了看掌心,不自覺地捏了捏,又瞧了眼不遠處丹爐後面的小小身影。
收回視線,雙手枕着後腦勺,盤腿背靠石壁,再次阖上眼。
不急,再等等。
很快,他就能從這裡出去。
奪回自己的東西。
周遭徹底安靜下來。
須臾,瑤迦從丹爐後面探出頭來,往鶴鳳這邊瞅了一眼,待瞧見人已經閉上眼睡着時,才緩緩松口氣。
又小心翼翼地從丹爐後方掏出一大塊柔軟的絲帛。
雪一樣滑嫩的布料,下方墊了厚厚的棉絮。
軟得瑤迦情不自禁地摸了又摸,嘴角禁不住癢起細微的弧度。
鶴鳳前輩穿這個,一定會很暖和吧?
這是她出去踩靈藥時,偶爾發現的一種蠶絲。
在森林深處,到處都是一種白嫩嫩的,很是肥胖的,吐絲又好又快的蠶。将它們吐出來的絲取下來,她便驚奇地發現,這種絲好似比普通的蠶絲還要堅韌且柔軟。
讓本來就打算要尋找大麻給鶴鳳做一件遮蔽風雪衣服的瑤迦喜上心頭。
有了原料,她高興地多逛幾圈,想着或許會有棉絮呢。
沒想到這林子裡盡是寶,拐個彎兒她就找到了會産棉絮的植物。
花了大半天的時間取夠了做一套衣服的量,她小心翼翼地全裝進儲物袋裡,帶了回來。
也幸虧她平時不受待見,宗裡發給她的弟子日用物品少,儲物袋大而空曠,才能騰出這麼多空間裝做衣服的材料。
她滿心歡喜,小心翼翼地躲在丹爐背後,一面煉丹,一面偷偷地将棉絮和蠶絲掏出來一點一點地縫制,即使用靈力也不敢太過于明顯。
她想給他一個驚喜,亦不想成品還未做好之時被他瞧見,這是一件她回饋他恩情的禮物。
她想精心準備。
也幸得鶴鳳睡起來沒日沒夜,一覺就能睡個三四天,沒能發現她的這些動作。
起初瑤迦以為有異,去瞧人的動靜,隔着距離看到人身體的起伏,才放下心來。
估計是虛弱。
她思忖着,又去了外頭的林子裡用自己的天賦感知采了一些食補材料,帶了回來。
鼻尖拂過很輕很軟的東西,似乎有什麼人近在跟前,想對他做什麼……
鶴鳳從沉眠之中迅速醒神,還未睜眼,快準狠伸出手攥住那人手腕。
細小的腕骨,微風送來一股很淡很淡的雪梅香。
“鶴鳳、前輩?您、您醒了?”
他一愣,睜眼,隻見近在跟前的小姑娘懷裡抱着一個巨大且白花花的東西。
因一隻手被他攥着,她半個身子都佝偻下去,努力去撈要從懷裡往下掉的物什,動作十分滑稽。
他一松開手,她便手忙腳亂地雙手并用,整個人幾乎要往地上砸去。
鶴鳳眉頭一蹙,丢了個法術,将人穩穩托住。
“做什麼?表演猴戲?”
指尖溫熱的觸感還在,他不自覺地撚了撚,雙手枕去腦後。
平複不自在。
“多、多謝。”
面前人勉力抱住那個物件兒,沒等他下一句玩笑的話道出口,她卻抱着那個東西,再一次拉近了他們的距離,怼到了他的面前。
“這、這個,試試。”
她整個人幾乎都要被這東西埋沒,勉力露出一個頭,像是一片白花花的雪團中一顆黑亮圓潤的球。
他的視線在她笑彎了的,獻寶似的杏眼上一頓,又緩緩落在面前的這物料上。
現在仔細一看,才發現這竟是一套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