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張和她極為相似的臉,就這樣浮在荷花池下,眼眸緊閉着,再也不會睜開了。
秦越死死地睜着眼睛,生怕錯過一刻。
他們把她撈了上來,身體已經浮腫了,宮裝被撐得很大,脖頸下的肌膚沒有一塊好肉,宛如被炮烙紋了滿身,蛇一樣醜陋地蜿蜒,腹腔空無一物——
延緩的疼痛在這一刻蜂擁而至,尖銳得像是要逼瘋她,眼前忽然變成空白一片,隻有越來越響的耳鳴和劇烈的心跳聲證明她還活着。
“陛下!陛下!!”
“來人!去喚柳太醫!”
失明的瞬間,輕薄的布料從她的面頰上拂過,秦越下意識去抓,緊緊地攥住了一截纖瘦的手腕。
“陛下,我給您揉揉吧。”阿清的聲音傳來,“藥馬上就煎好了。”
來不及拒絕,她已經不輕不重地揉捏起來。疼痛減緩了些許,秦越本想出口的呵斥卡在喉嚨,默默收了回去。
僭越就僭越吧,她的頭痛得快升天。
她幹脆把頭枕在了阿清的肩膀上,甚至得寸進尺,要求她一邊揉一邊給自己喂葡萄。
阿清身上是很淺的角皂味,她抓着她的袖子放在鼻前輕嗅,“有合歡的氣息,你去過惠妃的碎玉軒了?”
“奴婢閑來無事,去探望了之前的姐妹。”阿清笑,“那處合歡開得正好,紅通通的。”
啊……聽到紅色,秦越已經開始倒胃口了。近期還是不要去惠妃那裡比較好。
“比起紅色,我更加喜歡青色。”秦越半阖着眼,聲音低啞帶着笑,“不如以後在你的寝室外植滿桂樹如何?”
阿清眼皮一跳。
植滿桂樹,起碼也是一宮主殿的位置了。從這張漂亮的薄唇中吐出,她竟然分不清是輕浮的調笑還是承諾,實在是可恨,她竟然因為這句話動搖了。
成為娘娘,就不用再端茶送水,過點頭哈腰,誰都能踩一腳的苦日子了。
阿清幽怨地說:“陛下,不要再捉弄我了。”
秦越笑得直不起腰,笑聲帶動胸腔震動,似乎也傳遞到了阿清身上,她的心跳突然變得劇烈,不适地咚咚跳了好久,她摸了摸自己的心口,又連忙去給笑到頭疼的秦越撫背。
“真的不想嗎?”秦越偏頭問她,彎起的眼睛很像騙人吃糖的狐狸,“朕絕對會好好待你的。”
真的假的……她被從天而降的大餅砸懵了。
阿清從出生開始就不順利,先是死了爹媽,後來又被人捉來了宮裡,從此後隻能看着四方的天地,為人奴婢。這還是生平第一次,有人說要“娶”她。
短暫悲苦的一生從眼前掠過,她的腦海中浮現了穿金戴銀,一頓十碗飯的好日子!
秦越許久沒有得到回話,輕輕扯了一下她隻剩單邊的耳墜:“罷了,你怕是接不住這天大的福氣,還是當朕的宮女吧。”
阿清剛膨脹的野心被戳破,不甘地收回手,繼續老老實實為她按頭,語氣涼涼的:“哦。”
秦越笑着,按住了她的手,不安分地往上,握住了她的小臂。阿清剛想收手,被她強行壓住,粗糙的繭在皴裂的皮膚上摩挲,短暫失明的眼眸準确地盯着阿清的臉,“就算當不成娘娘,你也可以狐假虎威,朕的名聲不太好,但在後宮還是管用的,有人傷你,就打回去。如何?别生朕的氣了。”
側頭的舉動暧昧,空氣似乎都粘稠了幾分。
要是阿清真是可憐無助的小宮女,怕是早就被她哄了去。裙角下探出幾根純黑的腕足,肆意地爬上龍袍,想去扯勒成細細一束的腰帶。她微微踢了踢,把祂們趕了回去。
阿清看着秦越的臉,目光從鬓角到飛揚的眉梢,再到俊俏的眉眼,手指掙了掙,從秦越的掌心滑下,反而握住她的手,放在了膝蓋上。掌心反覆在秦越的手背上,乍一看像是完全将她掌控在掌中,叫祂升起了詭異的滿足感。
阿清的聲音柔和:“陛下,好好休息吧。柳太醫的藥快好了。”
她看着秦越的眼睛。
在如同琉璃般清透的淺褐色眼眸中,祂瞧見了自己的倒影。
漆黑的人形看不出本來的樣貌。
隻有一雙青色的眼眸鮮豔欲滴,貪婪地訴說着欲望。
陛下……好想吃掉……吃掉………吃掉……吞下去……
祂慢吞吞咽了下口水,推了推秦钰的胳膊:“陛下,醒醒,該喝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