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梁被召進宮時,司馬府正因為他的歸屬而吵個不停。
嶽夫人聲嘶力竭:“你要讓一個賤人養的雜種來繼承香火?阿檐叫了你二十多年的伯伯,沒想到好伯伯竟然幫着外人來搶他家産!”
“我這是為所有人考慮!阿檐已經廢了一條腿,還能做什麼呢?沒辦法做官也沒辦法參軍,你難道要我們家就這樣沒落嗎!弟妹,你不為阿檐想想,也該為還在宮中的淑嫔娘娘考慮啊。”
那人和緩了神色:“延齡是個好孩子,他的娘身份低賤,也耐何不了你,二弟已經走了,你把她當成奴婢使喚也沒人敢說什麼。家裡人都知道你難過,但再難過也要向前走。延齡如今也在翰林院就職,以後二弟的衣缽還不是要他來繼承?”
司馬起手把手交出來的兒子,又手把手教他做事帶他認人,能差到哪裡去?眼看着全族的希望就要落到一個外室子身上,嶽夫人的眼中幾乎要噴出毒汁。
司馬梁低垂着頭,掩飾了眼中的不耐。他不行,難道還要那個廢人司馬梁拖着殘腿回京振興家業?嫡長子這個位置他占得夠久了,是該往外挪挪了。
嶽夫人見他不說話,心裡更加深惡痛疾,抓起手邊的茶杯,砸在了他的額頭上:“滾!都給我滾出去!”
鮮血從深可見骨的創口上滑落,屋内頓時亂做一團。
“紗布快拿來啊!少爺,少爺還能聽到我說話嗎?”
“延齡,你清醒一點,伯伯馬上去給你請醫師。弟妹,你簡直欺人太甚!”
“我?呵,這座府邸都是我嶽家出錢建造,你們司馬家沒發達的時候,還是靠吃我的嫁妝度日的呢!”
聖旨就在這時宣傳。
一群人衣衫不整,滑稽地跪在地上。
臨安似笑非笑地調侃道:“夫人好興緻,這麼大早就在踢蹴鞠嗎?”
嶽夫人在心裡暗罵了一聲。死閹人!這副做派跟他的主子一個模樣,陰陽怪氣的。她勉強擠出笑:“臨安公公玩笑了,隻是家裡清淨,叫了小輩來熱鬧熱鬧。”她還在記恨秦越将她親兒子逐回老家,但又不得不捏着鼻子低頭。
“公公今日前來,究竟何事?”
臨安賣了個關子,慢悠悠回道:“是好事啊。”
“己亥年五月初二,賜司馬梁尚方寶劍一把,禦賜金牌一枚,官拜淮南縣臣,特許随軍出行,赴淮南監軍,欽此。”
果然好消息。嶽夫人大喜過望,甚至差點跳起來。
她從袖中掏出一個荷包就要往臨安手中塞。臨安手腕一翻,“嶽夫人不必如此大禮,好日子還在後頭呢,聖上不忘舊人,當然是要方方面面都要照顧到。”他看了一眼司馬梁:“縣臣大人,走吧。”
因為鎮南侯的存在,縣臣這個位置誰坐誰死,幾乎沒有一任縣官能圓滿完成使命。前幾年調去淮南的州官,到現在還沒有回來呢。司馬梁忐忑不安,随着臨安進了宮。
比起宮牆外的繁華,宮内竟然蕭條無比。一眼望去都見不到幾個穿紅戴綠的宮人。偌大的宮城,既然是緘默的。
帝王要召見他。
司馬梁不期然想到了父親司馬起對這位皇帝的形容。“懦弱無能如同拔了牙齒的老虎,但又随時能從喉中噴出毒血。”他似乎并不清楚自己其實對皇帝很贊賞。也難怪最後被麻痹了自我,倒在了皇位前。
他甚至有點沒骨氣地哆嗦。識時務的都是聰明人,看不懂氣氛和場合氣勢嚣張的是傻子。因為如此,他靠着自己的小聰明活到了現在,而司馬檐還在老家守靈。
進殿之後,他不敢擡頭,規規矩矩地跪下了。
“草民司馬梁,叩見陛下。”
帝王的聲音很年輕,甚至很柔和,“請起。”
常服,有人陪侍,神态放松。司馬梁解除了一級警告:“謝陛下。”
他在打量秦越的時候,秦越也在打量他。
五官俊秀,起碼不是猥瑣肥胖之類,眼中有對權勢的渴望。看上去是個能用之人。秦越評價棋子隻有好用和能用,司馬梁也隻是勉勉強強過眼而已。
司馬起的舊部和學生都惦記往日的情分,要是把和他相像的此人長久放在京中,難保不會出現第二個司馬起。得趁早扼殺在搖籃裡。一舉兩得。
宋錦堯身上是豔紅色的魚龍服,他笑着打破僵局:“聽聞梁兄對天文地理一類很感興趣?”
司馬梁點頭:“确有此事。”
秦越:“事實上,朕也有一事要托你。”
來了!司馬梁渾身繃緊。
“淑嫔最近日夜不甯,哭啼着要去地下尋太傅,言語之中指責朕沒有盡到丈夫的責任,最近脾氣越發古怪,甚至抓撓皮膚,整條手臂都潰爛了,”秦越歎氣,“朕鞠躬盡瘁,哪裡顧得上後宮之事。聽聞淮南有神醫良藥可治怪疾,你為朕尋來吧。”
“除了你,别人朕都不放心。”秦越意有所指,“太傅已去,眼下朕還能靠誰呢?”
她輕輕笑了一下:“好了,你回去吧,替朕向夫人道聲好。”
司馬梁的背影恍恍惚惚,似乎被天大的餡餅砸昏了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