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黑的湯藥翻滾着,攪拌棒與碗底相互撚磨、碰撞,時有時無的“叮”“叮”悶響傳入耳中。
等無序的攪拌消失,有序的步伐出現。
鞋底與地面摩擦的動靜雖然細微,但在寂靜的黑暗中逐漸放大,放大,令人不由自主地繃緊神經,汗毛乍起,占據了所有注意力。
興奮翻滾的陰寒查克拉,如同惡臭沼澤般張牙舞爪,随着腳步聲将人完全包圍。
蓦地,腳步聲消失。
千手柱間眼皮微顫。
他聽到布料摩擦的聲音。
冰涼的碗邊貼住嘴唇,那周圍的肌肉便瞬間繃緊,碗中的粘稠液體隻能順着唇縫和臉頰的弧度,流向兩側。
千手柱間感覺到一隻手掐住他的下颌,嘎嘣一聲把下巴卸了下來。
失去了唇齒的阻擋,烏黑的湯藥非常順暢地流入口中,順着口腔滑入氣管。
“噗──!!”
千手柱間睜眼,猛地噴出了一大口湯藥。
仰躺着的姿勢讓嗓間的液體湧出又流回,越想呼吸越痛苦,越想咳嗽越咳不幹淨。
那隻手推着他的肩膀,令他的身體能側過來喘息,免得人還沒試毒就先被嗆死。
過了一會兒,千手柱間的咳嗽逐漸停止。
手的主人大概是清楚了仰着灌藥不切實際,于是将他從石床上扶起來。
微涼的手指穿過腦後碎發,掐住後頸。
這是個很危險的動作。
千手柱間的呼吸一頓。
他全身上下的肌肉盡數繃緊,眉眼間出現殺意,整個人的氣質一變,如果不是四肢無法活動,身體已經如山林間遭到挑釁的山獸般下意識出手反擊。
控制住千手柱間的腦袋之後,手的主人再次試圖把那碗烏黑湯藥灌入他口中。
然而,雖然坐立的姿勢能夠避免湯藥嗆到實驗對象,卻同樣無法保證可以吞下它,反而導緻本就隻剩下一半多的湯藥再次浪費了一些。
千手柱間感覺到對方逐漸失去耐心。
他神色不變,繼續借這次的湯藥試探對方的忍耐底線。
而手的主人也如他預料的那般,隻是放下陶碗,雙指并起,在他的胸口和脖子迅速點了兩下,沒有因為區區幾次的不配合就動手殺人。
不過這毫不起眼的舉動,卻在再次喂食湯藥的時候,讓他的身體自行吞咽,真的把湯藥都喝了下去。
柱間:?!
細微的熱辣感從心口漫延到喉間,千手柱間面色微變,立馬化被動為主動,把咽下去的湯藥吐了出來。
手的主人這下子是真的失去了耐心。
按在腦後的手突然挪開,失去支撐的身體向後傾斜,“咚”地倒下。
柱間:嘶——
日向正道上半身和頭發都濺滿了噴出來的湯藥,不知道從哪裡抽出來一塊布擦臉,俯視着磕得腦袋瓜子嗡嗡的,面部略微抽搐的千手柱間。
他一根一根地擦拭着手指,緩緩從掌心蹭到指根,将每一塊甲縫都抹得幹幹淨淨。
日向正道表情淡漠,似乎沒心情再陪人“胡鬧”,冷冷開口:
“既然不願意喝,就從下面送吧。”*1
柱間:?
他什麼意思?
千手柱間沒明白他的話,但直覺非常不妙,心中的推測漸漸沒底。
片刻後,日向正道取來了亂七八糟的工具,把這些工具在柱間面前的土竈上擺開,并将這些看起來毫無關聯的東西組合在一起。
柱間皺眉看着,越看越眼熟,總覺得自己見過它們,但想不起來在什麼地方見過。
既然他想不起來,就說明不是在千手族地,而是貴族、商人以及其他忍族那裡。
他的大腦瘋狂轉動,迅速分析。
另一邊,正道組裝的速度越來越快,拿草繩把空心蘆葦杆和豬的膀胱系在一起。
柱間這下更眼熟了。
日向正道再次擦淨雙手,放下了幾個陶碗,似乎十分善意地輕聲解釋道:
“此藥可放松肌肉……”
“此藥可減輕痛苦……”
“此藥可失去意識……”
“此藥……”
他刻意把碗底嗑在竈上,清脆的聲音聽得千手柱間頭皮發麻。
後者突然福至心靈,腦内閃過瞥見過的畫面,頓時瞳孔地震。
——這家夥過于變态了吧!!!
他立馬開口:‘等——!咳咳咳咳咳!’
之前喝下去的湯藥毒傷了嗓子,在一陣痛苦的咳嗽之中,千手柱間聽到一聲輕笑。
日向正道把碗放在石床上,解了他一隻胳膊的穴位。
千手柱間起身,看到碗裡的液體是之前的烏黑湯藥,而非其他的神秘液體,頓時松了口氣。
蓦地,他憶起到剛才的輕笑,和一系列多餘地組裝動作,連忙看了一眼竈上的碗……
那些碗是空的!
可惡啊!好狡猾的家夥!
反應過來日向正道是在吓唬他——雖然也不是什麼人都能這麼不要臉——千手柱間暗自咬牙,決定暫時放棄試探對方的底線,免得那家夥選用更不要臉的方法。
他表情一凜,抄起那碗湯藥咕嘟咕嘟灌下,邊擦嘴邊驚訝,這湯藥居然不是苦的,之前沒在意,現在細品反而非常甜。
——好東西啊!如果所有的藥都能這麼甜,那喂弟弟們吃藥再也不用犯愁了!
千手柱間舔舔嘴,關愛弟弟們的大哥,不可避免地開始憂心自己和弟弟們的未來。
他開始琢磨如何維持“配合”與“反抗”之間的平衡,看看能否在逃離前多搞點好東西。
這麼想着,千手柱間把空碗展示給那家夥看。
然而日向正道已經回到桌前,背對着他,一點轉頭的意思都沒有。
柱間:雖然這家夥很無聊,但是好機會!
千手柱間趁機環視四周。
此室昏暗,劃分出幾個不同區域,卻隻在木桌和石床周圍點燃了部分燭火。
室内明明十分陰冷,牆邊卻不見水珠與青苔,就連鋪設的石闆縫隙,也沒有外面随處可見的雜草。
各種模樣、各種高度的木櫃,出現在視線可能看到的任何地方。
那上面絕大部分都擺放着模樣各異的罐子、瓶子、木盒,甚至紙包和皮包,并在這些東西上面或前方貼上白紙,備注了内容。
紙上的字體完全不工整,單單一個“千”字就能貼着白底邊緣飛,甚至跨到了容器上面,稍微複雜一點的字更是狂肆任意,讓千手柱間覺得貼紙是一種浪費。
——字都在容器上寫了一半了,還有貼紙的必要嗎!!!
他接着往旁邊看去。
白色的外套挂在櫃子上面,露出背後繡着的日向族徽。
真是日向啊……千手柱間徹底确定了抓他的人是日向正道。
他雖然想見日向少族長,此時的表情卻不見樂觀。
且不提他的遭遇,也不提他個人的态度,單論兩族,就算日向少族長不同意日向正道做的事,隻要知道了他在毒室,也定然會擔憂千手的報複——他和日向少族長的合作還沒開始就結束了!
毒室的角落裡躺着一個武士。
……武士?
千手柱間定睛細看,透過昏暗的環境捕捉到武士的家徽。
今川的人?
他非常驚訝。
金川家可是他們千手的老老老老客戶,合作多到堪稱上上上上級,他比其他人更清楚今川家的體量有多大。
這樣的家族的武士,為何會出現在這裡,和日向正道有什麼仇怨?
千手柱間直覺這是一個可以利用的信息,立馬在腦内結合已知情報分析情況。
今川家的異樣是在前幾周出現的。
首先是數位小貴族的獻上今川家主取樂的子女失蹤,卻不見今川處理;後來今川家主忽然更換近侍,十數位武士消失數日,再出現後性情大變。
而且今川家主似乎有了新的興趣愛好,他命人大量搜羅各地的珍稀藥材和有名的土醫,不再尋花問柳沉迷聲色。
衆人一度懷疑今川家主染上重病,但其拜見大名時面色紅潤,思維敏捷,根本不見病态。
不僅如此,今川與日向的關系似乎過于密切,從今川家變動至今不過數周,今川家的武士與車馬已經來往日向數次。
斷人錢财,如殺人父母,金主的變動事關吃飯,今川和日向的關系還沒被多少人發現,千手一族就已經非常敏感地察覺到事情有什麼不對——日向這是要和他們搶飯吃嗎?!
族長和大部分長老認為是日向強貼今川家,并為此感到憤怒,隻有少部分好奇日向為何要在這個局面下惹怒千手,對此感到疑惑。
然而,千手柱間反而認為主動權在貴族。
一個大貴族如果非常反常,且沒有緣由的貼近一族忍者,不僅不是在給對方帶來好處,反而是在報複對方。
他作為千手的少族長有很多貴族的渠道,了解各個圈層貴族裡的情況,因此在前些日子就敏銳地注意到,今川的善意堪稱殷勤,打破了貴族對忍者的潛規則,其他貴族不僅沒有因今川變得喜愛日向,反而在觀望和排斥他們。
想到這裡,千手柱間忽然覺得自己還有機會。
隻要有今川的惡意在,如果千手少族長足夠聰明,足夠大膽,就絕對不會拒絕他的善意。
或許是悲喜交接來得太快,柱間忽然覺得房間裡有些燥熱。
他感到胸口發悶,下意識按住胸部,大口大口地吸了兩口氣。
怎麼回事……
千手柱間察覺不對。
糟了,是毒!
他立即閉上眼,控制體内的查克拉治療自己,但是毒素已經在體内蟄伏許久,遇到反抗後愈發兇猛。
千手柱間莫名噴出一口鮮血,從石床上摔了下去。
就在此時,兩根金絲纏到他的手腕上。
柱間勉強擡眼看去,發現桌前的人背對着他。
那人的左指系着金絲,用指尖輕輕觸碰這兩根絲線,像是在對他隔空把脈一樣。
數息後,金絲收回,數根金針紮入體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