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之國,金川家。
是夜,暴雨傾盆。
金川家宅燈火通明,悠揚的樂器聲婉轉回蕩,嬉笑打鬧的聲音不絕于耳。
此前死去的可人們,以及被日向正道下的毒,曾讓金川光明覺得棘手,感到憂慮。
但數月時間過去,送解毒藥的人從未遲到,又使得他漸漸放下心來。
用其他家族的人替代死掉的各家公主、世子後,日向正道帶來的影響幾乎消失,今川家宅仍舊夜夜光明,歌照唱,舞照跳。
室内舞影交錯,衣帶翩跹。
今川光明跪在裡側中央,面前擺有一張雕刻着數朵繁花的豔紅矮桌。
那桌上最顯眼的是一套鑲嵌着金絲的青玉酒具,邊緣擺滿了各種小食,甚至有幾顆飽滿圓潤的紅紫色葡萄。
兩位貌美女子從舞群中輕盈脫出,輕飄飄地依靠在今川光明身上,嬌滴滴地邀請着:
“大人~别光看着嘛,一起來玩呀。”
美人的纖細玉手蹭過寬闊胸膛,似有似無的感覺勾得今川光明心裡發癢。
他一把攬過美人,捏住美人的下颌,正要與美人親密接觸,目光卻忽然定在搭在他腿部的手上。
今川光明眼角一抽。
從這雙手開始,好好的一個美人似乎突然變得發爛發臭,抱着他的大腿,死死糾纏着,聲音凄厲,似蟲似鬼……
金川光明頓覺晦氣,連連擺手。
兩位美人相互對視一眼。
她們早就聽聞今川家主性情大變,比以前難伺候許多,如今一看,似乎确實如此。
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兩人皆垂下眼簾,輕飄飄退去,重新融入紛飛的舞群之中。
眼睜睜地看着美人幽怨的眼神,自己卻興緻全無,無法下口,金川光明長歎口氣,将跪坐的姿勢改為盤坐,向後倒去,依靠在後面的人身上。
被充當人肉靠背的小貴族世子抿緊嘴,一動不敢動。
轟隆——!
一聲鳴雷巨響閃過,天空瞬間大白,原本響徹不停的雨聲又大上半分。
金川光明用筷子挑起黃金酒壺,慢悠悠給自己倒了杯清酒,捏着酒杯,透過雨幕觀雨。
溪流一般的雨水從屋檐落下,清冷夜風與吊鈴融合在一起。
屋内樂聲,屋外雨聲,金川光明突然詩興大發,對天品酒,搖頭晃腦地吟誦道:“冷雨浸空杯,三味線裡綻紅顔,廊下唱小調。”
小貴族世子連連應和:“好句!好詞!大人當如大自在天神。”
“哼,日向的人來了沒有?”
牆邊爬過來一個人,趴伏着應答道:“大人,日向還未來人。”
還沒來?
今川光明眉頭一皺。
距離下次的毒發隻差幾天時間了,日向向來辦事勤快,總提前幾天就到,怎麼這次這麼慢?
他把玩着就酒杯,突然眉頭舒展,把剩下的酒甩進了雨幕中:
“算了,忍者就是忍者,想他們也不敢不來。等人到了,立即帶來見我。”
“是,大人。”趴伏着的人再次退下。
酒液渾濁,雨幕朦胧,而在一片渾濁中,逐漸浮現一道身影。
隻見那身影的長衣在夜風中輕輕飄動,随着行走露出修長勁腰,半長的頭發搭在肩頭,一步步靠近,在雨水中不見慌亂。
今川光明歪着身體,全身的重量都壓在身後的人身上,嘴角帶笑,饒有興趣地看着雨中的身影。
哪家的人這麼愚蠢,在下雨的時候把這種美人送過來,要是讓美人着涼了,可就不美了。
然而,随着身影一步步靠近,今川光明心中突然湧現一絲不祥的預感。
他眯眼細看,那人的衣服好像隻被風吹動,竟然沒有受到雨水的影響……
身影徹底靠近,夜色漸漸褪去。
黑靴,長腿,腰封,白狐長絨。
雨水被一層無形的東西隔絕,順着衣服與皮膚的表面落入地下。
下一刻,暖黃色的光線繼續上移,露出了一張成熟俊美的臉,以及……
一雙流淌着綠意的白眸。
今川光明渾身一僵。
刹那間,他所處環境化為當日的場景,樂者變成屍體,舞娘們變成巨蟲,而這些屍體和巨蟲,都圍繞着中央的一人……
指尖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
察覺到今川家主的異樣,小貴族世子輕聲問詢道:“大人……?”
這一聲瞬間喚醒今川光明。
不好,絕對不能讓任何人見到日向正道!
他猛地一把将小貴族世子推開,酒杯狠狠砸在一位舞者身上,甩着胳膊大吼大叫:
“蠢貨!都是蠢貨!滾!都給我滾出去!”
酒杯砸破了舞娘的額頭,血液順着額角流下。
仆人們魚貫而出,旁邊的人趕緊把舞娘扶起來,拉着人小聲催促:“走,快走。”
舞娘輕捂着額頭,趁機往那邊瞥了一眼。
隻見今川家主四肢着地,垂頭拜伏。
在他對面,今川家宅那時時擦拭、不染塵埃的走廊上,突然踏上一隻長靴。
而那靴底,滴水不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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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向正道剛踏入屋内,今川光明就自覺朝一旁退開,為他騰出身前的路來。
他試探性地小心翼翼問道:
“大人,您如果有什麼要求,盡管吩咐下面的人就是,何必辛苦您親自跑這一趟……”
日向正道體内的查克拉微微一動,衣服上沒能完全滾落的雨水紛紛震開,噼裡啪啦的,全落在了精緻的榻榻米上面。
今川光明眼角又是一抽,不敢開口。
“準備房間,我要在這裡小住幾日。”
日向正道褪去白狐長絨外套,看都不看,便随手丢到今川光明身上:
“把你這裡所有的藏書都送過去。”
長衣将今川光明的腦袋罩住,聞言,後者驚訝擡頭:“所有的?”
正道目不斜視,不去看他,隻是推開紙門,朝着宅邸更深處走去。
他冷聲道:
“所有。”
推門聲一個接一個,腳步聲漸漸遠去。
今川光明一把将罩在頭上的長衣薅了下來。
他的臉色變化不定,像是打翻了染缸,兩隻手也是抓了又松,抓了又松,一副恨不得把這件衣服撕了的樣子。
最終,他還是沒有膽子下手,而是将衣服丢給了老仆,命人清洗之後,送去了正道的房間。
金川光明雖然氣憤,但對于正道吩咐的事不敢馬虎。
他安排的房間門窗向陽,南北通透,密封與隔音都極佳,家居規整有序,寬敞又溫暖,生怕正道住得不舒服,把他自己住的房間給搶了。
正道要求的藏書也送到了房裡。
這些藏書五花八門,既有風花雪月之作,又有經世緻用之書,甚至還有金川家給幼童準備的啟蒙讀物。
十幾箱的藏書整整齊齊地碼放在八個櫃子裡,為金川光明換得了這一次的解毒藥丸。
在之後的日子裡,正道一直在房間裡窩着,翻看與火之國權力結構有關的書籍。
依照書上所說,金川光明在朝中擔任内大臣一職,地位僅次于左右兩位,同時也隻有左右大臣出現空缺的時候,才會由他代為處理政務,難怪平日裡總是遊手好閑、無所事事,原來是真的沒有事情做。
除了金川光明,日向正道還在書上看到了幾個眼熟的名字。這些名字曾在錦織世子給予的卷軸上出現過,從太政官正三位到刑部從六位都有涉及,範圍之廣,涉及之多,實在不像是一個小小的忍族應該獲得的關注程度。
日向正道随手将書丢到軟踏的角落裡,抽了一本志怪遊記類型的書翻看。
千枝他們選擇的方法太麻煩。
既然日向龍丸的死牽扯到了大名身邊的人,那不如直接控制大名,所有問題都能迎刃而解。
不過,想要靠自己解決問題總歸是好事一件,日向正道也明白他總令千枝頭疼,既然如此,他決定再給千枝和稻田一些時間,要是兩三年後,他們還是無法找出幕後真兇,那他就不再等待了。
數個時辰過去,外面的雨依舊不停。
屋内的空氣潮濕又粘稠,目盲老仆進屋換了幾次火盆内的柴火,将火盆燒得旺旺的,才勉強驅逐了一絲潮濕的感覺。
天空漸明。
直到目盲老仆第五次給火盆添柴時,帶來了一扇屏風,并将其放置在正對大門的位置。
屏風安置妥當後,金川光明走進屋内,随着他一同進來的,還有一位雙手捧着食案的大廚。
“大人,”金川光明夾着嗓子對屋裡的人說,“飯菜已經到了。”
屋裡沒有立刻回應他,先是傳來一陣翻書的聲音,随後才像是施舍一樣賞賜了一個“嗯”字。
金川光明招呼目盲老仆,讓老仆把食案上的飯菜端進屋内。
不一會兒,屋内響起筷子與小碟碰撞的聲響,緊接着是隐隐約約的咀嚼動靜。
這動靜斷斷續續的響起三次,可傳來的并非滿意的評價,而是放下筷子的聲音。
沒過一會兒,老仆就把食案從屋裡端了出來,小碟内的食物幾乎原封未動。
金川光明撤去屏風,帶着廚子退到略微稍遠的地方,一腳将後者踹倒在地。
“廢物,這就是你保證的沒有問題?!”
金川光明今天穿着嚴肅闆正的服飾,腰間佩着一把長刀,此時突然将長刀抽出,一刀往廚子的手上砍去。
“嗖”一聲輕響,金川光明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手中的長刀已經被一支毛筆彈飛。
長刀“嘩啦”一聲掉在地上,毛筆則是在半空炸開。
金川光明慌忙看了一眼彈開的長刀,又一腳把廚子踹得更遠:“大人饒你一命,還不快滾!”
廚子迅速爬起來,對金川光明與房屋的方向連連鞠躬:“謝謝大人!謝謝大人!”
金川光明不再理會他,而是快步踏入屋内,站在屏風外,小心翼翼地問道:“大人?”
“滾。”
“是。”
金川光明松了口氣,也趕忙圓潤地離開。
然而,他剛走出去沒幾步,突然有人從遠處靠近,恭恭敬敬地對他一鞠躬,湊近了小聲說道:
“日向被族地被洪水沖了。”
今川光明雙目一凝,擡手打斷對方,回頭看了看自己與房間的距離,扭頭悄聲說道:“别說,出去等我。”
話音剛落,身後的數扇紙門突然“哐”“哐”“哐”一陣巨響,憑空大開。
有點青澀的聲音從屋裡傳出:
“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