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念塵張了張口,最後沒有說話,她隻是緊緊地抱住季知言,這是最後一點無用而又懦弱的安慰。
她們又變得像之前那樣親密,至少行動上确實如此。
季知言有很多疑問,她知道沒有答案,所以不打算問,就算要問也不知道該從何問起。
可是,就算表面上維持得很好,好像一切照舊如常。但是即将離别的痛苦還是會夜以繼日地折磨着季知言。
她不能理解自己為什麼會如此需要對方,她一遍遍強調沒有對方自己的生活也不會改變,生活依舊,她不是就這麼活過來了嗎,雖然每天都很糟糕,可她不是也活過來了嗎。
不要再這麼依賴對方。季知言對自己說,她逼迫着自己放下對方。
可是對方溫和地笑,小心翼翼地觸碰,關心她,取悅她,溫柔的一切。季知言喜歡江念塵的所有,她根本不在意對方是人是鬼。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季知言從入住這裡的第一天開始回憶,斷斷續續地想到了現在,關系莫名其妙地發生了轉變,暧昧氛圍不知何時滋生,也許早在她心裡沒有注意到的角落,她就已經徹底地喜歡上了對方。
季知言又感到無力,像是以前軀體化發作的時候,身體止不住地發抖躲在窗簾裡哭泣時一樣,好像世界上僅剩自己一人,永遠也得不到渴望得到的愛。
即使她努力地壓抑着,可是她就快要崩潰。
已經過去了四天,她還沒開始找下一個住的地方,季知言不想離開,可是死纏爛打未免太過愚蠢,既不現實也惹人厭煩。
為什麼呢?
季知言有些麻木。
情況為什麼會變成這樣,江時岑他們到底要做什麼,為什麼自己不能繼續住在這裡,為什麼她好不容易在無趣痛苦的生活裡體驗到歡愉後,就要馬上失去。
季知言想知道這是為什麼。
這幾天她已經想過很多,但是還是想不出結果,因為她對對方一無所知,所以永遠也不會知道真相。
她必須得到答案,哪怕隻是一部分。季知言突然下了這種決心。
“為什麼江時岑會突然要使用這房子。”
坐在沙發上,季知言突兀地開口。
她問過這個問題,江念塵當時沒有回答,隻是含糊其辭地敷衍過去。那時候季知言還沒有現在那麼想知道答案,她以為自己可以努力忽視一切,淡然地離開,所以沒有追問。
短短四天而已,她已經無法忍受,每多過一秒她的不安就會加深。
即将要迎來一個痛苦的時刻,這種像炸彈要爆炸之前一樣,眼睜睜地看着倒計時的感覺無時無刻不讓她恐懼,她終于再也難以忍受。
她需要答案,如果可以的話,她甚至想要阻止這場分别。
“……這很重要嗎。”
江念塵一如既往地回避正面回應。她放低聲音,盡量溫柔,她在想辦法安撫季知言,盡管她深知在巨大的矛盾面前再溫柔也沒用,這隻是逃避問題的方式而已。
“如果我很想知道呢?我知道這和說好的不一樣,可是我怎麼能什麼都不知道?”
這場戀愛超出常規,情況特殊,可是不管怎麼樣,季知言怎麼能接受什麼都不知道就這樣離開。
“但是什麼都不知道是最好的,你可以忘記所有,然後離開。”
“怎麼忘記?”
“……你也不用告訴别人你跟鬼魂談過戀愛吧,就當沒有存在過。”
江念塵笑着說,但她看起來隻是苦笑。
“這不可能。”
季知言深吸了口氣說道。她有些顫抖,唇瓣顫動,她很不喜歡對方要把自己從她的生命剝離,可是對方一直在提醒她這樣做。
她想記住對方,可是她連對方叫什麼都不知道。
“你叫什麼名字。”
季知言又開口問到,對方說的什麼執念,什麼減少壽命的代價她都不在乎。就像她之前想的那樣,她本來也不是那麼有生欲的人,她現在隻想知道對方的一切。
江念塵再也笑不出來。
喉道堵住一般,疼痛又窒息,這是心情痛苦時會感受到的生理疼痛。江念塵本來已經不會再有痛苦,可是生前記住的感受仍然存在,這種幻痛讓她一時說不出話。
大腦亂作一團,她早知道不會有好的結局,但還是接受了季知言及時行樂的提議。如果能好聚好散那當然沒有問題,可是情感是不可控的,她們都做不到淡然地面對分别。
這種糟糕的結局,不是不可預見,可是她們都選擇了視若無睹,直到不得不分離時難以逾越的鴻溝才不可避免地爆發出來。
“這對你不好……”
“如果我保證不會對你産生執念呢?”
這不是能保證的事情。季知言知道但她還是這麼說,她知道對方在擔心什麼。
“季知言,你不應該摻和太多。”
江念塵叫了對方全名,話音剛落就聽見對方嗤笑一聲。
多不公平,你可以了解我,我卻不能了解你。
“可是我什麼事都沒有做啊,我甚至連你叫什麼都不知道。”
季知言差點是喊出來的,最後一點理智讓她冷靜,讓她看起來沒有太過激動,隻是身體不可抑制地顫抖,悲傷,憤怒,不甘大概都占了一份。
她隻是死死地盯着那雙濃墨般的黑色眼睛。你應該告訴我,琥珀色的眼睛可憐兮兮的樣子,季知言好像在祈求對方。
呼,江念塵吐了口氣,她本來已經不需要呼吸,可是活了二十多年的習慣沒有改變,她還是像個人一樣,痛苦的情感也跟人沒有分别。
告訴季知言嗎?如果告訴她會怎麼樣?隻要她還是選擇離開,不幹涉任何,那就不會有任何影響,也不會有傷害到她的可能性。
“江時岑要做什麼?和你家人有關嗎?他們為什麼要把你困在這?”
季知言一口氣問出來幾個問題,每一個她都想要答案,她想了解對方,盡管對方什麼都不肯說。
季知言不是喜歡強人所難的人,她一般在察覺到對方不願說出口的心情後就不會再追問。可是這次是她很在意的事情,她不能不問,哪怕是自私的做法,也不得不問。
她想知道,所有被隐瞞的一切。
“江念塵,我叫江念塵。”
江念塵突然開了口,她低着頭,她在權衡能告訴季知言多少。她應該更加理智,可是看着季知言濕漉漉的眼睛,悲痛的神情,她甚至想要說出全部。可是這些和對方沒關系,她不應該說出更多。
“我不知道他們具體要怎麼做,隻知道是要做一件很荒謬的事情。”
“什麼?”
江念塵低着頭,季知言看不見她的神情,隻好湊到江念塵身前,擡頭看着對方。
黑色的發絲掃過臉龐,季知言怔怔地看見那張蒼白的臉神情陰暗,黑色的眼睛在黑暗中隻有一點光亮,無色的嘴唇一張一合,吐出怪異的話。
“他們想要讓我活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