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雨季,幾乎每天都在下雨,有塊缺少樹木固沙的山體變得不穩,剛好在江念塵開車去祭拜時坍塌。
在山崖邊緣的泥濘老路上,江念塵就這樣被泥石流沖了下去。
附近沒什麼人煙,隻有山下有一個小村子,可是村裡也沒幾戶人,下着大雨也都不出門,沒人發現。直到江家報警,救援隊才在山崖下發現早就報廢的車輛,還有裡面已經身體多處骨折,如今已經僵硬的屍體。
玻璃破碎,雨又一直沒有停,被發現時,屍體快被雨水沖爛。
那些陰潮的濕意,那些春日的雨水味,那些粘稠的涼寒原來是來自于此啊。
一場春雨中的悲劇。
季知言沉默地聽着,她感覺又一次被江念塵身上的氣息包裹,溫暖的環境裡她卻覺得身體發冷,好像能感受到那天的濕意,好像能感受到雨水淋在身上,衣服貼着身體,發絲黏在脖頸,她幾乎感覺自己已經進入了那場事故發生的雨季。
季知言忽然有些恍惚,她打了個哆嗦,寒意浸滿她的身體,甚至透過骨髓,這種感覺是不是有點太真實了,就像她真的存在了那個場景。
“冷了?”
沈樂予說着,又扯了一部分毯子丢給季知言。
季知言聽見沈樂予的聲音回過神來。
“有點。”
季知言回應着撈起毛毯往自己身上蓋。
她好像想起了一點什麼,可是記憶模模糊糊,她隻能看見一場大雨,一場讓她身體發冷甚至顫抖的大雨。
大概是被江念塵的死因沖擊到了吧,太可惜了……就這樣逝去……
季知言心裡悶得難受,她感到很壓抑,又總覺得有些困惑。
祭拜……是祭祖嗎?清明節去祭祖也說得過去,祖墳在山裡還沒遷出來到墓園……雖然有些奇怪,畢竟江家家大業大,又不是沒錢遷進墓園,如果在墓園也方便,減少了很多危險,至少……不會發生這樣的慘劇……不過,也許是覺得不能忘本或者原來的墳地風水好之類的?畢竟有錢人可能會比較信這些。所以去山上祭拜也說得過去,可是……
季知言想,為什麼就她一個人呢?祭祖不是應該全家去嗎,這會不會太奇怪了,為什麼隻有江念塵一個人去。
難道祭拜不是去祭祖嗎?
“隻有她一個人嗎?去祭拜的時候……”
季知言知道自己也許問得太多,這樣不幸的,而且還是和她沒有關系的事,問太深入會顯得自己很奇怪,可是她感到十分疑惑,她總覺得自己就要抓住什麼,但她還差一些線索。
“诶?是的……”
沈樂予有些奇怪季知言還停留在這個話題,不過她馬上明白過來季知言覺得怪異的地方。
“她是去祭拜她媽媽的……她一個人。”
果然,是去祭拜自己的親人啊。原來江念塵也有親人去世了……
季知言沒在說話,她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雖然她們的生活有着雲泥之别,可是在這方面卻有着同樣的不幸。季知言仍然有疑惑的地方,可是這個話題到這裡已經不應該再繼續下去了。
“睡吧,困了。”
季知言緩聲開口。
沈樂予打了個哈欠迷迷糊糊地應着好後,她們分别進了房間。
季知言很難入睡。
适宜的溫度,柔軟的布料,環境是非常舒适的。可是季知言卻隻是睜着眼看天花闆,她睡不着。
有幾次模模糊糊地快要失去意識,可是一個瞬間又莫名地清醒過來,這樣循環往複,根本不能好好休息。她又開始懷念江念塵身上的氣息了,還有對方揉着自己手心的輕柔觸感。
季知言忍不住去想那場大雨。
她總是覺得模模糊糊地能看見什麼,可是又不知道那究竟是什麼。
季知言不記得自己有和大雨有關的重要記憶,也不知道那種模模糊糊的感覺來自于哪裡,她感到很疲倦,努力去想起一件事可是卻什麼都弄不清的疲倦,不想去想江念塵,可是江念塵卻會出現在思緒的每一處的疲倦。總之,她不能得償所願,不能好好的休息。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總算昏昏沉沉地睡去。這樣低質量又短時間的睡眠,讓她第二天看起來就像一具隻能勉強行動的屍體。
沈樂予還沒醒,她白天不用上班,大可以繼續睡下去。
季知言小心翼翼地收拾,怕吵醒沈樂予,不過這屋子裝了隔音層,實際上她也很難吵到對方。
季知言出了門。
還是早上天色就很暗,烏雲遍布,看起來像要下一場大雨。
季知言看到黑壓壓的天空又是一陣恍惚。過了一會回過神來,開始跟着導航走去咖啡店裡。
開店營業,處理機器,接收訂單,制作咖啡。
即使她精神狀況并不算好,但肌肉記憶還是幫助她正常地完成了這一切。
季知言覺得自己有些頭暈,也許是因為沒睡好吧,可是她又覺得不隻是這樣,她覺得這還跟她一直不由自主地在記憶裡尋找一場她現在想不起來的大雨有關。
她想讓自己停止思考,讓疲倦的大腦休息,可是思緒自主開始翻找向海馬體深處,并不聽從她的指揮。
外面突然下起了大雨。
并不是毫無預兆,可還是太突然了。隻是一瞬間,豆大的雨滴就快速落下,沒有一點循序漸進的變化。
街上的行人開始四處逃竄,急促的腳步聲,謾罵的叫喊聲,雨點打在各種東西上的聲音混雜在一起。世界突然間變得吵鬧。
季知言精神恍惚地看着外面。
她昨晚隻睡了三個小時,隻是短短的睡眠時間,她卻做了很久的夢。她記不清發生了什麼,隻記得是在下雨。她懷疑這和昨天晚上聽說的江念塵的死法有關,可是她又覺得這場大雨不是來自她聽到的故事,而是她的回憶,即使她現在還沒想起來。
她見過江念塵嗎?
她突然有了這種感覺。她之前從來沒有想過,可是昨晚看見那張照片和聽說江念塵的死因後,她突然浮現了這個想法。
不會吧,可是她根本不記得了。
季知言感覺有一種模糊不清的感覺萦繞在心頭,揮之不去,又看不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