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那邊停止,霍西茉捏在柱子上的手已經泛白。
兩廂對望,對面卻不在再開口了。
“何姑娘,你……知道我的存在?”
“嗯。”對面蹦出一個字,便沒有了下文。
“小巫神說你有未了的心願,之前讓我見到的種種,是想讓我幫你做什麼嗎?”
“嗯。”
“那你的心願是什麼?”
沉默,對面隻是擡起起潤濕的眼眸看她。
“何姑娘,你不說,我怎知你的願望?既不知,又如何将你原來身體還給你,異世的人,又該如何回去?”
“我不想回去了。”
“什麼?”
“把你拖入我的夢境,是我不甘。可我不想回去了……”
“身體不再是身體,我是世間萬物不堪一擊的遊魂……”
“求你,幫我實現心願。”
“我以代價回報你……”
霍西茉聽清了她每一句話,卻根本找不出這上下有什麼聯系。
“你的心願,是不是讓我找出誰害的你?”
何之柔不語,眼中水霧驟升。
“何之盈母女害的你?”
女子搖頭。
“你父親?”
依然搖頭,卻見她脖頸處開始向臉上蔓紅。
“你走的那天,你拿着你阿娘的青簪,是……你阿娘?”
何之柔眼中的淚驟然滾落下來,身子卻變得越來越透明,趕在最後一刻搖了搖頭,像是努力沖破某種禁制。
似乎有什麼不對,霍西茉伸手要抓住她的衣擺,卻撲了一個空。
“你不能直接告訴我兇手是誰?”
“嗯。”
最後一個字說完,眼前的人消失在空氣中,又留下詭異的寂靜。
霍西茉緩緩睜開眼睛,旁邊的燭火極晃眼睛,下一秒傅之廷就移開了那晃眼的燭台。
“醒了?”
“有沒有不舒服的地方?”
“沒有。”
霍西茉從榻上坐起來,忙要向床邊的人說她在夢裡看到的景象,卻渾然不知她從昏過去開始就是慘白的一張臉。
如今醒了照樣是一絲血色都沒有。
“何姐姐,對不起,是我學藝不精,以後你們來我再也不收你們的錢了。”小孩見她醒了,開口就是忏悔。
“哼——”
“倒也不必往後都來了,收不收錢不要緊,就是别把給該去天堂的人指路到地獄就行。”
難得的,小孩沒和傅之廷杠起來。
“怎麼了?”
小巫神将自己有取了何之柔的血卻每能将她從夢境中喚出的事和盤托出。
天已經徹底黑了,何之柔和傅之廷便留宿在巫神廟内。
“何姐姐,大夫說了沒有大礙,我烤了唯二的一隻雞給你吃。”小孩十分殷勤周到,扯了一隻雞腿放在何之柔的碗裡,又扯下第二隻拿在手上,猶猶豫豫,最後放進了傅之廷的碗裡。
他掀起眼皮看了小孩一眼。小孩對上他的眼睛就是低頭扒飯,再沒有了在他面前的嚣張氣焰。
傅之廷将雞腿放進小孩碗裡,“羅縣山上最瘦的竹筍都比你肥。”生氣歸生氣,倒也沒有到和一個孩子搶隻腿的地步。
饒是沒有想到這雞腿能回到碗裡來,小孩感激地看了男人一眼。
何之柔勾勾嘴角,“小巫神,平時都這樣叫你,你有沒有正式的名字?”
小孩頓時激動起來。
“有有有,就是無兒。”
“嗯?”
“就是無兒,雲無兒,我叫雲無兒,我阿爹阿娘和外婆,就叫我小無兒。”
“何姐姐,傅大哥,你們以後也可以叫我小無兒。”
“果真是學藝不精,看來你外婆教你的東西全都無兒了。”
“才不是,萬物接虛你懂不懂,還有,我一定會好好學的。”
傅之廷:“但願。”
何之柔将夢中事情和他們說了一遍,“她好像有某種限制或者禁制,我一問那些問題她就不能說話,之看到她拼了命地搖頭。然後就消失了。”
“她好像知道兇手是誰,但是不能說。”
何之盈母女不是。
何徹不是。
青簪的主人鄒青也不是。
一縷孤魂還能被下禁制,這得是多高超的巫師或者道人。
“原來如此。”
“什麼原來如此?”
“這是禁血咒,何姐姐身體的原主魂魄被下了禁制,我原是将何姐姐的夢鎖在那張符上,而後我燒的時候可以進入夢中,既能知道到底發發生了什麼,還能試試能不能将那縷魂魄喚回來,可是鎖夢符和禁血咒相克,所以無效了。”
鎖夢,鎖的是占據身體的靈魂的夢,霍西茉占據着何之柔的肉身,所以應當鎖的是霍西茉的夢。
然而真正何之柔的魂魄被下了禁血咒,不能以入霍西茉夢的方式讓她看到自己的過往,而是通過回到自己的身體将霍西茉的魂魄換了出來,主導自己的身體進行回憶,并把霍西茉的魂魄拖入她的夢中。
也就是說,在那迷霧中,霍西茉才是魂魄。因而昏迷時何之柔身體出現的情況,是真正的何之柔回到自己身體時候的狀态。
“那這禁血咒可解?”
“我還沒有那個能力,何姐姐……”小孩的頭又低了下來。
……
果真是無兒。
“但是我保證,我以後一定會認真看外婆留下來的書的!何姐姐,你不要不信我!”
何之柔倒也沒有怪罪着小孩的意思,隻看他那圓乎乎又有些委屈的小狗眼,想來逗一逗是很有趣的。
“我還是不要信你了吧,你都紮了我多少次血了?都沒給我提供什麼有用的線索。”
小孩果真急了,“何姐姐,要是以後我還沒有把握的時候紮你,我一定把最後那隻雞也給你烤了!”
捏了一下小孩的臉,“有誠意,那往後再勉強信一下你吧。”
小無兒頓時喜笑顔開。
然而雞籠裡卻傳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哀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