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裡氛圍靜谧的可怕。
風黎見到韓老爺的第一眼,瞬間倒吸一口涼氣。
倒不是韓老爺長得多吓人,而是和韓季太像了,尤其是眉眼,真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換句話說,看到韓老爺就仿佛看到了老了以後的韓季。
可他們隻是長得像,氣質卻完全不同,韓季到底還是個意氣風發的少年,而韓老爺則是滿身沉穩。
倒是…倒是和之前那個靈很像?
風黎胡思亂想的時候,猛然覺得這氣氛安靜的可怕,便推了推韓季,讓他快說話。
韓老爺端坐着,察覺她這一舉動,随即掃視了衆人一番,才悠悠開口道:“諸位臨夜造訪,所謂何事?”
風黎因為之前家宴的教訓,深感與文人交談甚難,便等别人先開口。
可其餘幾人不知出于什麼心理,也都閉口不言,視線全部齊刷刷落在韓季身上。
幾人默契的把話語權交給韓季,韓老爺也看得明白,主動對韓季道:“說是要見我,倒是頭也不肯擡,怎麼見?”
風黎對韓老爺的印象是片面的,大概停留在家宴任意缺席和韓季之前所說的暴怒的鞭打。
總之她對韓老爺沒什麼好印象。
倒是今天親眼見了,無論長相還是氣質,都是溫和的,對人也是客氣有禮的,包括對韓季。
可正因如此,把韓季也當客人般對待,才顯得冷淡,毫無父子之情。
韓季聽言擡起了頭,語氣帶些倔強:“我見過他了。”
韓老爺端着杯子抿了口茶,淡淡道:“見過誰了?”
韓季微不可查的斜睨了一眼床頭,卻被風黎捕捉到這一細節,順着看去,隻見床頭挂着一晶瑩剔透的玉鈴铛。
與韓季之前所說無異,不僅和玉佩的質地相同,也同樣雕刻着粗糙的青竹卷雲紋。
韓季道:“您念念不忘的愛人。”
此話一出,不僅韓老爺身子一怔,其餘四人也是身子一怔,前者大多是愕然,後者應該是再次刮目相看。
氣氛又凝結住了,而韓季似有破罐破摔之勢,沉了口氣,毫不顧忌的接着道:“我都知道了,知道您與祖母的隔閡疏遠,知道您和母親的逢場作戲,知道您為何讨厭我,我全都知道了。”
“你母親與你說了這些?”韓老爺表情有些嚴肅。
韓季梗着脖子道:“才不是我母親,她處處維護您,怎麼會提及您半點不好。是我自己,我遇見那個人了。”
韓老爺臉色變了變:“滿口胡诹!”
“我沒有胡诹!”
韓老爺怒色更甚,把手中的茶杯重重的落在桌上:“他已離世,你如何得見?”
韓季被韓老爺震懾到,不禁打了個寒顫後退半步,這導緻他手裡的玉佩沒拿穩跌落在地,蓦地闖入衆人視線裡。
韓老爺在看到玉佩的那一刻,瞬間坐不住了。
什麼沉穩與禮數統統抛之腦後,隻見他眼疾手快的拾起玉佩後,與韓季對立而站,雙手用力晃着韓季的肩膀質問道:“這東西你哪來的?”
韓季表情瞬間僵住,瞳孔裡透出來的盡是畏懼感。
他見過韓老爺這樣的表情,就在幾年前被打的滿身血痕的時候,與現在的神情如出一撤。
見韓季不語,韓老爺音量更高:“我問你哪來的!”
韓季已經被吓懵了,張着嘴什麼也說不出來,隻是大口的呼吸,似乎想起了什麼很可怕的事情。
在風黎眼裡,這是他小時候被打後心理陰影的折射。
看韓老爺這怒氣漸長,方蕪連忙上前勸道:“韓…韓老爺…您先别急…讓他慢慢說…要不…您先放開他……”
風黎也為穩住局勢道:“先放開他,這麼拽着讓他怎麼說?”
韓老爺沒理會她們,依舊拽着韓季肩膀不依不饒。
溫焯似有些不耐煩,側身上前掰開了韓老爺的手,迫使兩人分開些距離。
随後他橫在兩人中間,對韓老爺道:“你聾了?讓你放開沒聽見?”
方蕪臉色發青,低聲對溫焯道:“怎麼能跟長輩這麼說話……”
溫焯撇了一眼韓老爺:“他才活幾十年?誰是誰長輩?”
也是,在溫焯眼裡,風黎都隻是活了幾百年的小鯉魚,何況這肉體凡胎壽命短暫的韓老爺。
論起長幼有序,他溫焯才是在場所有人的長輩。
但韓老爺他們不知道啊!畢竟光看臉來說,溫焯也就二十來歲的年,看着都不到而立之年,卻對看起來逾不惑之年的韓老爺語氣惡劣,能不離譜?
韓季這會兒已經緩過來了,他調整了下呼吸,鼓足勇氣道:“是他給我的,親手給我的。”
韓老爺忙問:“他在哪兒?”
“他走了。”
韓季沉聲道:“再也不回了。”
韓老爺眼眸倏然一亮:“難道…他…他還活着?”
“他死了,”溫焯冷哼道:“你兒子昨天見的是個鬼。”
韓老爺眸子瞬間暗淡,無力的後退幾步,又坐回了原位置,不知道想起了什麼,陷進遙遠的回憶與無盡的傷感中。
方蕪總覺得局勢太亂,還是得解釋下情況,便上前措辭道:“是這樣的,我們幾個是巫師,偶然路過您家府門時,遇到逝者……”
聽到這,韓老爺連忙打斷她道:“你說他在門口?”
方珞歎道:“現在已經不在了。”
韓老爺再次垂下了眼簾,陷入沉默。
方蕪接着道:“出于某些原因,我們能不能對您…呃…擺個法陣?”
見韓老爺不為所動,不做反應,韓季便上前道:“您再不待見我,您也是我父親,我希望您好好的,請您…不…求您…聽法師的吧。”
韓老爺擡眼看了看韓季。
他似乎想伸手摸摸他的頭,但擡起手猶疑了片刻,最終還是放下了,沒有碰到韓季分毫。
随後對風黎他們道:“諸位法師,可以讓我也見見他嗎?哪怕是鬼也好。”
“早幹嘛去了?”溫焯不屑道:“在你家門口幾十年你不見。”
韓老爺瞳孔微震,不可置信道:“什麼?”
方珞解釋道:“那位死後遲遲不肯離去,終日徘徊于韓府門口,于昨日夜裡,放下執念,去冥界轉入輪回了。”
方蕪思緒片刻,終于還是開口問道:“您與那位到底發生了什麼?”
韓老爺苦笑幾聲後,便又陷入了沉默,衆人見狀道也不催,隻靜靜地等他回答。
安靜了不知道多久,韓老爺忽然長歎一聲,帶着些難以言說的思緒道:“數年前的舊事,諸位想聽,我便不嫌丢人,唠叨幾句也無妨。
他是我的伴讀,自我聽課于宗學時,他便與我朝夕相處,形影不離,我常常感歎,若不是他出身差些,學識地位絕對在我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