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狗其實沒什麼要囑咐的,寶隻是想媽媽了,所以才托夢給媽媽。
隻要看到媽媽,小狗的尾巴就搖得好像是螺旋槳。
它曾經以為,自己會說人話以後,會有說不完的話要給媽媽講,但真到這一天了,小狗才知道,自己什麼都說不出來。
畢竟它隻是小狗啊,就算是聰明的小狗,可也還是小狗。
即使在陰間流浪了很久很久,即使辛苦經曆了許許多多,一見到媽媽,小狗便什麼都忘了,把什麼都抛到一邊了。
它小小的腦袋裡,全部都是媽媽的身影。
小狗還像從前那樣,安安靜靜地趴在媽媽的懷裡,讓媽媽撸撸它油亮順滑的毛毛,就像那短暫的五年半裡的每一個平凡日子那樣。
時間過得好快啊,小狗覺得,寶明明才和媽媽相見,怎麼分别的時間就又快到了呢?
楊昭似乎也察覺到了這一點,看向床頭的飛盤問小狗:“寶寶,要不要帶你出去玩飛盤?”
小狗搖搖頭,它現在不想玩尋回遊戲。
“你不是最愛玩這個嗎?”媽媽不解地撫摸着小狗。
小狗被媽媽摸得好舒服,眯起眼翻了個身,小聲說:“媽扔得太遠了。”
“但是寶寶每次都能撿回來。”
“這是最後的時間了,媽扔太遠了,寶撿了就趕不回來了。”小狗伸出舌頭,舔了舔媽媽的臉,沒有味道,果然是夢呀,“寶想多陪媽一會。”
楊昭聽見這話,停住了摸小狗的手,再次緊緊地擁住了它。
可即便如此,她還是沒能留住懷裡的小狗,它好像一陣風,輕輕地、慢慢地消散了,化作星星點點的蝴蝶似的碎光。
小狗記憶裡和媽媽的家,也漸漸地化成了泡沫,和夢一起,消散在無盡的黑暗裡。
楊昭看着四周,所有的一切都一點點暗下去,唯有懷裡的點點光芒,還在為她停留,應當是小狗還記得,媽媽怕黑。
可随着時間逝去,那最後一點光亮也撐不住了,兩片蝴蝶似的碎片光芒漂浮而起,輕輕停在楊昭的鼻尖,最終緩緩靠近她的眼睑。
盡管楊昭努力控制着自己,可是生理性的反應還是無法克服,在那蝴蝶狀的光芒即将碰到眼球時,她還是不由自主地眨眼了。
最終,夢還是醒了。
楊昭在床上醒來,沒有睜眼,隻伸出手,試探着摸了摸滿是淚漬的臉,似乎是在回味,假裝那是夢裡小狗舌頭舔出的口水。
可惜,一切都像夢裡的那隻蝴蝶,終究還是假的。
楊昭睜開眼,愣愣地看向天花闆,喃喃自語道:“不知周之夢為胡蝶與……”
·
胡蝶之夢為周與?
衆鬼都湊在一起,看着控制台屏幕裡的畫面,被楊勇和楊昭的感情觸動,沒鬼注意莊子。
直至看到那片蝴蝶似的光芒,楊希夷才想起莊子來,扭頭一看,對方正靠着牆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莊子似乎覺察到了楊希夷的視線,突然回過神,看向楊希夷點了點頭,露出了一個禮貌性質的微笑。
楊希夷怔了怔,雖然不明白莊子在笑什麼,還是回以一個微笑。
“好啦,下一位。”
孟開霁倒是不容易被情緒影響,她的工作狀态很好,很快地安排起了下一個目标。
這也合理,夢貘從前什麼夢沒吃過?
像小狗做的這類夢,曾是她最不愛的口味,酸酸澀澀,口感不好,但又分量很足。
下一個托夢的是柴淩雲。
她托夢的對象竟不是親人朋友,而是生前公司的合夥人。
一人一鬼還待在生前那個熟悉的小茶水間,隻是原來那個初入職場總是躲在柴制片身後的女孩子,如今已經變成了一個成熟可靠的大人了。
合夥人剛拿起水杯,看着柴淩雲來了,有些激動地放下水杯沖上去擁抱她說:“好久不見,柴姐。”
柴淩雲拍拍她的背,笑道:“離我上次托夢,好像确實是過了好久了。”
合夥人本還想聊點别的,柴淩雲卻直接進入了正題:“對了,你上次說那個紀錄片的項目談下來了嗎?”
“談下來了,就按你說的方法。”
“那就好。”柴淩雲雖然對這事兒很有把握,但也擔心自己沒在現場的話,合夥人能不能談下來。
“公司最近運營的不錯。”合夥人拿起杯子,啜飲一口,興奮地向柴淩雲分享公司的近況,“原來那些準備看我笑話的家夥,都閉嘴了。”
柴淩雲低低笑了一下,下意識地摸了兜,想吸點香燭。
合夥人似乎看出她的想法,順手從口袋裡摸出來一包煙,遞給她。
柴淩雲接過,是她生前常抽的口味,有些詫異:“你什麼時候學會的?”
“有挺久了。”合夥人熟練地幫柴淩雲點燃,岔開話題道,“說起來,柴姐,你知道同行他們現在怎麼說我嗎?”
“說什麼?”
柴淩雲記得,自己第一次托夢時,合夥人小姑娘哭着說,那些家夥都說,她離開柴淩雲幹不長久,公司遲早得倒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