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隊已經在這個空曠的雪原上停留了有十幾個小時了,卻依舊沒有一點動身的迹象。
在昨夜十分震撼的踩踏事件發生後,衆人就以受傷程度高低被分别安置在了幾個大型軍用帳篷内,從車的醫師們正一刻不停地在人群中穿梭,已經隐隐約約冒出了汗星子。
其中,一個年輕女醫師給臨近的傷員包紮完,剛站起身喘兩口氣,就被賬門處湧入的寒風吹了個激靈。
“進去,好好待着!”軍裝打扮的大塊頭使勁推了把從外頭揪進來的男人,風雪打了兩人一身,隻聽他很不客氣地瞪着男人大吼着。
“要想活着離開的話就好好聽人話,别動什麼歪心思,那些車可不是給你們這些人坐的,認清自己的處境,明白了嗎?”
瘦弱男被迫親吻了地面,仰起頭怒瞪過去:“你他大爺的!”
“你說什麼?”
大塊頭咬着牙,摩擦下拳頭,擡腿作勢要踹過去,吓得男人還未站起身就向前爬。
見狀,大塊頭啧了一下:“沒種的東西就趴着吧,這樣最适合你。”伸出的腳最終落在了男人身旁。
瘦弱男感覺受到了侮辱,滿臉通紅,卻也隻能暗暗咬牙瞪過去。
也許是大塊頭的行為有些過激,蹲坐在纖維發熱地毯上的其他人見狀,開始窸窸窣窣起來,甚至有膽子大的站起身準備躍躍欲試。
瘦弱男也是突然猙獰着臉從地上爬起來,想不管不顧沖上去和大塊頭厮打,可下一秒,就都被大塊頭手中端着的家夥吓得後退了一步。
大塊頭一臉嚴肅地舉着槍,帶着恐吓意味用手指勾了勾扳機。
他把包括男人在内的,帳篷裡的所有人都掃視一遍,而後,不屑地朝男人啐一口,威脅着所有人道:“怎麼了,想造反?都好好記住我說的,外頭的槍口可都對上了你們,下次跑出去可沒有命再被我給踹進來了!”
說完,倒是不計較他們方才的失禮,把已經沖進帳内的其他幾個準備鎮壓的巡邏兵給招呼出去,自己也一鼓作氣掀開帳子離開了。
年輕的女醫師被這突如其來的混亂吓得一時呆在了原地,直到大塊頭離開了有一會兒才緩過神來。
她整理好情緒,繼續給下一個傷患包紮傷口。
也許是出于醫療人員特有的同理心,女醫師時不時望向帳門的方向,心裡不斷腹诽着:這人怎麼這樣?不管做錯了什麼,就不能好好說話嗎?
但下一秒,又不得不為和她同一陣營的大塊頭開脫。
昨夜看清楚車隊的規模後,人群就清楚地知道,這麼一個車隊是不可能帶上所有人的,也許一個都不帶……所以,這可能是他們唯一一次救命的機會。
認識到這一點,大家都心照不宣地想方設法搶奪車輛,造成了當夜的第二次混亂,甚至打傷了從車同路的醫護人員。
領頭車的人當即讓一路護送的雇傭兵進行鎮壓,好不容易達到當前這樣還算和平的狀态,如果此時又有人趁機溜出帳外作亂,就又會是一場沒有必要的混亂。
想到這裡,女醫師摸了摸手臂上被紗布包裹住的還算新鮮的傷痕,默默歎口氣,加快了處理傷患的速度,而後,頭也不回地提着醫療箱快步走出了帳外。
此時,外面的雪已經停了很久,隻是風還在不斷地敲打着帳子,發出嘩嘩聲。
她在一陣蓦然發狠的風中禁不住地打着抖,從沒意識到外面原來有這麼冷。
小跑着朝車隊而去,随便拉開一輛車的車門就閃身進去。
她坐在窗邊發了會兒呆,看見不遠處插着紅色小旗子的那輛車把窗子搖下來幾分,從裡面伸出個塗着黑色指甲油的手,便知道那是領頭車了。
*
領頭車廂内。
一個看着文質彬彬的男人正拿着那個已經被踩得不成型了的通訊機反複看,最終抛給前頭副駕上正在抽煙的女人。
女人沒接住,啧了一聲,把手從窗外收回來,抖煙道:“就是這破爛玩意兒發出的信号?都是一個世紀前的老古董了吧,問外頭那些人了嗎,哪裡來的?”
“聽說是一個十幾歲的金發少年從複活基地救助車上偷的。”
男人回道,轉而又撐着下巴思索,看着饒有興趣:“不過你說……為什麼救助車會帶上這種早就過時了的東西呢?他們有最先進的定位系統,就是在運輸途中出現什麼意外,緊急程序也會第一時間向基地發送求助信号,完全不需要另外再準備一個這樣的通訊機吧?”
“還是即使被改裝過,加持了精準定位系統,卻依舊殘廢,信号薄弱得要命的破爛通訊機。”女人補充道,她把煙蒂摁熄在煙灰缸中後,又從大衣裡摸出第二根。
“誰知道呢,也許是無意中帶上的?”
用打火機打了很久火都沒反應,她幹脆把打火機丢掉,把煙放回兜裡,“反正也和我們底特蘭基地沒關系,我們就是交換生而已,雖說有一定權限,但還未被正統地授予職位,管得了這些東西?”
“而且,我們為了這麼個破爛信号特意繞道,在這個雪原上耽誤這麼久就是太閑了,不然明天還能趕上複活基地的晚宴呢。”
“說得真刻薄啊小南,這可是多少人命,脆弱得就像玻璃球。”男人溫文爾雅地抿着唇。
“是啊,差點能幹掉我的玻璃球。”
小南從後視鏡中不滿地瞪了他一眼,也裝腔作勢道:“這都多虧了一向不愧為慈善家的您樂善好施,才讓我們無法背着良心狠心離開。親愛的帕裡斯奇先生,這還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冒着生命危險,被迫做這麼長時間的志願者呢。”
“但是個不錯的經曆。”
帕裡斯奇依舊笑着,像是沒聽到她話中十分明顯的挖苦意味,朝窗口饒有興趣地望去,又歎口氣道:“不過……我算得上什麼慈善家?比起這位先生的話。”
小南聞言,順着他的視線望向窗外,正好和不久前從二号帳篷出來,正在交接工作的大塊頭對上眼,随即冷笑一聲:“你不是在諷刺他吧?”
帕裡斯奇聳聳肩,溫聲細語說了句“哪有”,轉而,就突然打開車門笑容滿面地朝大塊頭招手大喊起來:“中尉先生!”
小南雖和帕裡斯奇從小一起長大,但對于這人總愛一驚一乍的行為終身無法免疫。
所以,她被剛才突然的大喊吓得嗆了口口水,正使勁咳嗽着。
而中尉原本剛交接完,正打算和一個邋遢地穿着巡邏服,但挺拔肩闊的東方面孔男人說話,突然聽到有人喊他,便側過臉去看,發現正是那個下令鎮壓群衆的交換生博士。
他和東方男人對視一眼,又皺着眉說了些什麼,便快速朝這邊走來了。
“你……您有事吩咐?”
中尉一行人,是底特蘭基地專門為了保護交換生安全到達複活基地而雇傭的隊伍,所以對于自己的雇主,他覺得說話得客氣一點。
“倒不是什麼大事,”帕裡斯奇笑道,“隻是想詢問一下,那個頭顱受傷的年輕男孩醒過來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