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糸師家有一對兄弟。
哥哥叫冴,弟弟叫凜。
冴比我大一歲,而凜比我小一歲。
哥哥從小就是個天才,不需要特意打聽,糸師家門口經常會有記者出沒。
從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我就意識到自己和他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我們表面上和普通小孩一樣一起玩耍,一起上學,一起長大,但是那份天才特有的傲慢和矜持總是讓我們之間有一層難以言狀的薄膜。
冴很冷淡,老實說和他相處并不容易。
他從來不會主動提起話題,對周圍人的事也沒有興趣,而我在他擅長的足球領域也并沒有什麼獨特的見解,兩個人之間連共同話題都沒有。
雖然算得上是青梅竹馬,但是關系卻并沒有旁人想象中的那麼要好。
相較于哥哥,作為弟弟的凜則平易近人許多。
可能出于年紀是三人中最小的緣故,凜不像冴那樣獨斷專行,也不會對别人說特别難聽的話。
最重要的是,當冴在球場上的時候,凜會和我一起坐在球場外。
我身邊不再空無一人。
我知道,凜很憧憬着自己的哥哥,他一直向往着能像冴在球場上奔馳。
雖然對足球不感興趣,但是有凜在旁邊一起觀看也就覺得沒那麼無聊了。
如果硬要說的話,糸師兄弟裡,我和凜的關系可能比和冴更加親密。
冴離開的這幾年,凜一直在努力追随哥哥的步伐,拼命的練習。
這些我都看在眼裡。
凜和冴一樣,也是天才。
外頭寒風凜冽,雪還在下。
寒冷的空氣刺痛了臉頰,我才堪堪回過神來。
剛回到故土的青年褪去印象中的稚氣,一身白色的運動服在雪地裡顯得格外單薄。
上次離别時我記得少年的身高和我差不多,幾年過去,一直在身邊的凜身高如同打了激素一樣猛地往上竄,理所當然的,冴也一樣長高了不少。
我不得不仰頭看他。
“小冴?”
“……好久不見。”
他的聲音聽上去很疲憊。
“你還是老樣子,什麼都沒變。”
他的語氣平淡,記憶裡那張對什麼都沒有興趣的臉又浮現在眼前。
順着他的目光,這才發現自己忘記把圍裙摘了。
他剛剛是在嘲笑我吧。
嘲笑小時候常常煮一些并不好吃的東西強迫他們兄弟來試毒的事。
“你在說什麼蠢話!”
我不客氣地回怼了過去。
人怎麼可能幾年不變。
換做是以前,我不會用這樣帶着情緒的态度去和他對話。
也許在我的潛意識裡,我是有點怕冴的。
冴闆着臉的樣子總是讓人放松不下來,而且他說話相當不客氣,說好聽點是實事求是,說難聽點的話就……一言難盡。
剛剛那句話,潛台詞不就是這麼多年來,我還是沒什麼長進嘛。
四年過去了,和凜的相處下逐漸習慣年長者身份的我并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語氣和曾經有什麼不同。
分隔太久,我都快忘記以前我們是怎麼相處的了。
冴挑了挑眉,不語。
我也逐漸失去耐心。
天色昏暗,外邊又那麼冷。
我想自己可能是被寒風吹壞了腦子,不假思索地拉着冴進了屋。
“怎麼這個時候回來了?我還以為你會在西班牙過完聖誕節呢。”
我将原本給凜準備的毛巾蓋在冴頭上。
不知道他在外邊呆了多久,頭發已經濕了大半,原本剪到齊眉的劉海被擄了上去,光潔的額頭上還落着白色的雪花。
少年身上單薄的運動套裝根本無法抵禦寒風,我把手伸向他垂在兩側的手背,意料之中的冰涼。
我無奈地歎了口氣。
說什麼我沒有變化,結果自己不也一樣。
完全不會照顧自己。
“叔叔阿姨都出遠門了,家裡現在沒有人,他們沒跟你說過嗎?”
“……凜呢?”
“小凜的話今天有比賽,會晚點回來,不過現在應該也差不多了。”
我将冴帶到沙發前坐下,幫他擦幹頭發。
他一言不發地坐着。
不知道是不是凍傻了,那個高高在上的「糸師冴大人」去了趟西班牙後怎麼變得呆呆的。
“我去找他。”
坐下不到兩分鐘,冴忽然起身。
“唉?現在嗎?”
我舉着毛巾不知道該繼續擦還是放下。
他回眸看向我,一臉「不然呢?」的表情。
“你知道他在……”
“還是以前那個球場吧。”
我準備跟上去的腳步一頓。
又是那種熟悉的距離感。
“……對。”我努力擠出笑臉:“那記得快點回來哦,晚飯已經做好了。”
回應我的是關門聲。
等冴完全離開了這裡,我仿佛被卸了力氣一般癱坐在沙發上。
鍋爐裡的咕噜聲已經消失,冴的行李箱很随意地堆放在玄關,外面的雪依舊下個不停,客廳又恢複到一片寂靜。
冴還是和以前一樣,不,可能變得更冷漠了。
空無一人的房間裡,我望着天花闆上的日光燈,光暈眩目,不禁又想起小時候。
我們三個人家近,自家大人都是大忙人,因此經常被湊在一起。冴從小就很清楚自己想要做什麼,所以基本上都是我和凜一起跟着他。
不管是踢球也好,訓練也好,我和凜都是場下的觀衆。
我對足球并沒有什麼好感,如果不是冴的緣故,我甚至不會出現在球場。同樣因為冴,足球在我的印象裡一直都充斥着攝影機的咔嚓聲和聚光燈的白色光芒,稀碎吵鬧,但有時候又像天上的星星一樣閃閃發光。
衆星捧月的感覺有時候确實讓人向往。
凜還小,并不在意這些,而我作為女孩子一直在兄弟倆之間徘徊,也沒有得到什麼優待。
尤其是當凜也長大,被冴發掘出足球的天賦之後,我就更加插不進兩兄弟的對話。
兄弟倆仿佛找到了自己的舞台,将那些目光都聚焦在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