糸師冴很特别。
不像其他小孩,他很早就知道自己的人生裡最想要的是什麼。他有卓越的天賦,也有着與之匹配的行動力,為什麼這樣的人沒有誕生守護甜心,一直都是我的疑問。
比起像我這種普通人來說,冴這樣的人才更應該誕生守護甜心才對。
這一點月桂的觀點和我不同。
「因為冴很特别,他不需要相信别人,也不需要依賴神明,實現夢想的最快途徑當然是靠自己。」
如果不相信守護甜心,那自然也不會擁有。
月桂的話打消了我想要告訴冴他周圍的壞蛋的事實,對方有着強大的信念,有自己堅定的目标,自然也不會被影響到。
說與不說,其實沒什麼差别。
那個時候,我向糸師兄弟隐瞞了守護甜心的存在,默默地跟着他們的身後,在兄弟二人看不見的地方,把那些潛藏在隐秘角落裡的危險一一排除。
冴一如既往地吸引着壞蛋,在幕後作守護者的角色并不算輕松。
直到少年被著名俱樂部看上,馬上要去西班牙的時候,我驚喜地發現,獨守秘密的心塞乏力或許就到今天為止了。
冴的胸口處,有一顆正閃閃發光的蛋。
那是已經逐漸成色的心靈之蛋,再過不久的将來,冴也會誕生守護甜心也說不一定。
冴走的很急,原本預定明年的春天再去西班牙,卻硬是提前了好幾個月。
為冴送行的除了糸師夫婦,我也跟着凜站在出發口的圍欄前,對于對方去了國外後是否還會回來抱有疑問。為了能在最後一次見面給對方留下好印象,爸爸罕見地翻出平時不會穿的白紗連衣裙讓我穿上。
冴拿着嶄新的護照,和經紀人對接着資料,他嘴角上揚,即使嘴上不說,也能看出他對即将到來的海外之旅充滿期待。
“一路小心。”
“到了那邊記得聯系。”
“知道了,又不是小孩子。”
親人之間的關切問候比想象中還要簡短。凜在我旁邊搖擺不定,兩隻腳尖上下□□,似乎想要說些什麼,卻又咽了回去。
我用胳膊頂了頂他,他紅臉躲避着,半天還是沒有說出來。
“結果你們都來了。”
冴目光從父母身上移向我。
注意到經紀人的視線也從他的背後打量過來,我也跟着局促起來。
“要加油哦,小冴。”
“路上小心,哥哥。”
我和凜的聲音同時響起。
“嗯,我去成為世界第一的射手了。”
回應我們的是冴自信滿滿的笑臉。
原來以前的冴是會笑的。
我喜歡看這樣的笑臉,志在必得的樣子讓人連擔心的話都覺得多餘。
那時我心裡是怎麼想的?為冴的成就感到開心,自豪……當然還有不舍。
其實比起客套的告别,我更想親眼見證冴的守護甜心誕生,可是冴的終點應該是更大的舞台,也不會拘泥于這座小鄉鎮。
我隻好将自己的小心思先放在一邊,假裝什麼都沒發生,即使到最後也想和他笑着說再見。
雖然也抱怨過冴奇怪的吸引壞蛋的體質,也厭煩過他那過于挑剔的性格,但是真正分開的時候,又會不由自主地懷念起他平日裡給人的安全感。
冴是特别的。
在他身邊的我一直知道。
所以當凜出什麼事的時候,我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冴。
這一次,不管是壞蛋的事,還是凜的事,都必須得告訴他。
一直以來忐忑不安的心,仿佛隻要冴一出現,就什麼都解決了。我相信即使過了那麼多年,他也一定還是那個好哥哥,他一定會理解的。
冴不會變的。
“星滿,松開。”
不近人情的話語冷冰冰地又重複了一遍。
同樣的送别場景卻少了上一會欣喜的感覺,冴沒有了笑容,變得比以前更加難以靠近,握着他的衣袖,竟産生了種被凍傷的錯覺。
我僵硬地呆在原地,任由他将自己的衣袖從手中抽走。
早晨的溫和乖順就如同幻影一般消失殆盡,在遇上阻礙他前行的事物時,少年一向拒絕得幹脆利落。
父親搬完行李,率先坐進車裡,見冴遲遲沒動,搖下窗戶探頭張望着。
“以後不用再管我們的事了。”
聽到這,我的臉一下子變得慘白。
“你的一時興起對凜來說并不是好事,那小子是時候該脫離保護,看看外面的世界了。”
冴頓了頓,眼神複雜地望着我。
“……作為普通人的你是無法理解的,不要再做多餘的事情了。”
話語間是熟悉的刻薄味,冴突然變得像是另一個人一樣。
我的心裡咯噔一下,感覺血往臉上直湧。
啊,原來在冴看來……我所做的事情原來都是多餘。
腦子裡像是幻燈片一樣閃過自己跟在兄弟兩背後喋喋不休的蠢樣子,難怪會被朋友背後裡說那樣的話……
這時候我才理解,為什麼過了這麼久冴都沒有主動聯系過,或許更早以前就有預警了,冴從來沒有讓我一起和他們踢球,隻是我全當做沒看見,不,是我假裝忽略了。
一直以來的努力全都是自己的一廂情願。
默默做好事,不告訴任何人,還想要成為英雄被人感謝的想法完全過于理想主義,結果到最後并沒有人期待我。
一切都是我的臆想。
我張了張嘴,突然發現自己發不出任何聲音。
冴看了我一眼,沒有再說什麼,轉身坐上了車。
微陰的天空中,成群的烏鴉結伴亂舞不休。汽車發動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十分刺耳。
如果說早上和凜的相處将全身力氣到耗盡,那麼剛剛的對話就像是把整個人的靈魂都抽走,腦子裡空蕩蕩的。
我向着車後背伸出手,刺骨的空氣仿佛要從傷口處滲入凍結我的血與肉。
如果再努力一點的話……
如果我能再努力一點的勸說的話……
冴是不是就會留下來。
雖然被說是多管閑事,可是我還是忍不住地想要少年留下來,哪怕陪陪我,隻要一會就好……
車開得越來越遠,隻留下雪地裡一連串車轱辘的軌迹。
看着空無一物的手心,忽然意識到自己下意識的想法,我不禁吸了一口涼氣。
現在居然還存有這樣的愚蠢的幻想,簡直像笨蛋一樣。
冴不會留下來的,在場沒有任何事值得他留下。
我其實很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