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色的發絲被汗水浸濕，順着脖子滑進衣領。少年的膝蓋有規律地将球踢起，又毫不費力地接住。

“大家都是很努力的孩子。”

清風吹過臉頰，身邊傳來負責人自滿的聲音，豆色的身影轉瞬即逝，連續的墊球被失誤給打斷。

我才恍然發覺自己将一個不認識的小男孩錯看成了冴。

我轉過頭，望向身邊似乎有話要說的負責人。

“不過，足球可不是光靠努力就能做好的。”他頓了頓。

“小冴是我見過最有才華的孩子，這一點，或許他弟弟也無法比拟吧。”

陽光灑在滿是塑料氣味的假草地上遠處的人影晃晃悠悠。

空曠寬敞的綠茵場，像是有一層看不見的薄膜蓋住了耳朵，孩子們的嬉鬧和訓練聲被隔絕在外，迷迷糊糊聽不清切。

「不是努力就能做好。」

不知是說者無意聽者有心，我總覺得如果冴在場，一定也會這麼說。

──

回去的時候天色已經黑了下來。

很遺憾，在這所球場裡也沒找到可能是壞蛋的主人的人。這已經是我名單裡最後的了。

我一個人走在前往車站的路上，翻看着記錄的筆記本，壞蛋這時也從背包裡鑽了出來。

大概是感覺到我低落的情緒，它乖巧地跟在我身後。

“不可能不可能？”

“附近的已經都篩查過了……還會有誰呢？”

我合上本子，拍打着下巴思索到。

俱樂部裡的每個人都見了，硬要說有所疏漏的話，倒是有個人缺席了今天的訓練。看來得另找時間再來一趟了。

壞蛋搖晃起來，仿佛在跟着幫我想辦法一樣。

一陣夜風沿着河岸襲來，斜坡上的野草也順着左右擺動。眼看漂浮的壞蛋要被大風刮走，我連忙将它攬入懷裡。

“不可能？”

順着壞蛋的目光（如果有的話）望去，堤岸草叢中隐隐露出兩個人影。

時間不算晚，但是附近空無一人，漆黑的河道邊除了蟲鳴聽不到一點兒動靜，已然黑去的夜色還是給人一種恐怖的氛圍。

我忍不住打了個冷顫，壞蛋也被吓到似的往懷裡鑽了鑽。

沒人打理的河道邊布滿了膝蓋高的蘆葦和雜草，岸邊除了滑溜溜的石頭和淤泥以外，有時還會飄來腐敗的屍體……頓時間腦子裡湧現出先前和凜一起看過的恐怖電影的畫面。

電影裡的應該都是假的吧。

咽了咽口水，我暗暗責怪凜為什麼要去租借那些影片。

電影裡如果背對着黑暗逃跑，大概率死路一條。而且，這可是現實世界，怎麼可能會有鬼。

選擇性地忽略了跟在身邊的明顯就超自然的壞蛋。猶豫了一下，我還是壯着膽子用手機照了過去。

燈光打在草叢上，我的心跳跟着漏了一拍。

嬌嗔的聲音在夜色裡炸起：“……星滿？你怎麼在這？”

咲美披着明顯不屬于她的校服外套，精緻的臉上是愠怒的神色。坐在她旁邊的是今天在俱樂部缺席的人，也就是咲美的新男友，小野。

額，還不如遇到鬼呢。

咲美在這屬實意外，我尴尬地收起手機：“抱歉，我不知道是你們。”

“知道也不能直接對着别人打手電啊，真是失禮！”

“抱歉。”

被驚吓而失去判斷力确實是我的不對，而且在咲美面前我也懶得争辯，汗流浃背的隻想趕緊回去。

“等一下！”

我加快腳步，身後的女孩不死心，大喊道：“你非得讓我生氣是嗎？！”

我吓得滑了一步，好不容易穩住身形沒跌倒在地，轉眼間咲美追了上來，将我攔下。

咲美眼睛亮得驚人，我不太敢對視，隻好看向遠處。這一看，便見那位小野同學抱着兩人的外套，不一會也跑了過來，跟着咲美一起堵我。

我頓時恍然大悟，無語地望着小野同學。

白天在俱樂部沒見到他，結果是跑來約會了。

居然因為這種事情逃訓，可真幹得出來呀。

見我目不轉睛地盯着男朋友，咲美細長睫毛下的眼睛珠咕噜一轉，一改态度，拉着小野擠了過來。

“小野君～人家也好想給你比賽加油哦，你之後是不是就要去參加全國大賽了呀。”

少女話語裡的做作味道讓我有點懷念。

嗯，就是這個味兒。

太久沒和咲美膩在一起都快忘記這肉麻的發言了。

小野嘴快咧到耳朵，甜蜜道：“我也好想咲美來看我的比賽，我會努力進球的。”

莫名其妙地被當作秀恩愛的觀衆，我倒是沒什麼特别的感覺，視線移到飄在二人頭頂的壞蛋身上。壞蛋東跳跳西瞧瞧，咲美則毫無察覺，撒嬌般地環着男生的手臂，幾乎黏在一起。

見它對咲美頭上大到誇張的蝴蝶結的好奇比身邊男生還要大，我心裡便有了定奪。

不是這個人。

咲美自然是不知道我心裡在想什麼，此時此刻正忙着你侬我侬。

最後的人選也沒了，我有些迷茫的看着他們，腦子開始放空。

「不是光靠努力就能做好的。」

負責人的聲音漸漸被少年清冷的聲音取代，寒冬不堪的回憶又像是瘋長的藤蔓纏了上來。

奇怪的是我心情挺平靜的。

這樣的結果也不是沒有預料到，現在找不到壞蛋的主人，以後總有一天會遇到的。

也許那個人搬家了？又或者那個人去了其他國家……這些的确不是我努力就能左右的。

我遺憾地看了眼向飛在半空的壞蛋。

半天沒等來我的注意，咲美臉上的神采挂不住了。

她推開剛剛還膩歪的男朋友，不好氣地抱着手說道：“喂，你之前那個鄰居弟弟呢？怎麼不和你一起了？”

“啊，糸師的話……”

“你閉嘴。”

小野同學被咲美嗆了回去，失意的樣子壓根看不出之前的濃情蜜意。

“小凜去集訓了。”

我替小野回答了剛剛被打斷的話。

咲美得意地笑道：“哼，在全國大賽的前夕居然還跑去集訓？未免也太小看全國大賽了吧，要我說，不會是因為緊張所以臨陣逃跑了吧。”

我輕輕蹙眉，不明白為什麼會突然扯到凜。

“不，别說了，咲美……”

小野在一旁吞吞吐吐。

知道實情的他很想阻止女朋友業餘的發言，可是平日裡他一直都是被牽着鼻子走的，在這種時候依舊插不上話。

在女朋友面前承認自己不如别人是很難的。

“這種時候去集訓有什麼用呢？不過都是些臨時拼湊的吊車尾吧，聚在一起也不過是菜雞互啄。”

對體育項目不感興趣的咲美沒理解集訓是怎麼回事，還以為是補考班。隻有差生才會被強制進行的小竈行為。

小野聽不下去了，臉色越來越難看。

聽到「臨時拼湊」一詞，我腦海裡靈光乍現。

對啊。

既然附近踢球的地方都找了個遍也沒找到，那不如去到處都是踢球的人的地方找找看。

「藍色監獄」不就是這樣的地方嗎？

“……喂，你笑什麼？”

咲美震驚地看着我，想不到她的話一點攻擊性都沒有，還把我整笑了。

突然有了方向的我心情大好，毫不吝啬地誇贊道：“咲美你真是太聰明了，謝謝你啊。”

說完我立馬起步回家，想快點去準備之後的行程。

咲美尖銳刻薄的聲音嘎然停滞。

安靜了幾秒，我忽地感覺到不對勁，轉頭一看，眼前的女孩不知怎地漲紅了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