糸師冴自己也說不清楚,為什麼大晚上會站在青梅的房間門口發呆。
他向來直來直往,有什麼話從來不會藏着掖着,直接說就是了。
但今天,他覺得很奇怪,一種他說不上來的奇怪。
而這種奇怪的感覺,并不是來自于他身邊的人。
塔巴蒂和平時一樣,對他的話唯命是從。U20的那群人也和預期一樣的廢物,讓他提不起興緻。士道龍聖,雖然有時候會做些意料之外的事情,但大體還在掌控之下。
而星滿,他的青梅竹馬,和上次見面時大差不差。
不久前見面的詭異感他并沒有太放在心上。在「藍色監獄」大門口遇上,女孩眼裡無助的神情讓他立馬心領神會,沒說什麼便安下心來。
她還是那個她。
那個需要自己幫助的,隻能依靠自己的小女孩。
于是他便順水推舟地再幫她一把。
反正這樣的事他不是經常這麼幹嗎,一次兩次又有什麼關系。
比起幫助,少女刻意生分更加令人不快。
酒店的走廊雖然是24小時都亮着燈,可仍舊不如白日的通敞明亮。
站在木質的門闆前,猶豫了半晌,冴還是敲響了門。
今天發生了太多事,時間安排得很緊湊,白天他并沒有太多時間來單獨與女孩說話。本想在午飯時閑聊一下,問問對方又在忙什麼,結果總被蟑螂頭插足,就連最後去車站送行也被打擾。
衆人常說他讀不懂空氣,現在想想,這可不隻獨他一個,士道龍聖也應該算上一份。
門内久久沒有回應。
女孩子都比較磨磨蹭蹭,即使被媒體評價性格直男,但這點常識他還是知道的。
于是他站在門外等了大約十分鐘。
淋浴後沒擦幹的頭發被冷氣吹得冰涼涼地貼在脖頸讓他有些不自在。他縮了縮脖子,腦海裡回響起女孩每次的督促。
「洗完澡後要記得擦幹,不然會感冒的。」
他每次都沒有照做,也沒有見哪次因為這點小事就感冒。
鬼使神差地,他掏出手機,手指按在寫着星滿的名字下。
他覺得很奇怪。
這份奇怪不是因為他人,而是源于自己。
這麼想着,他撥通了電話。
通話鈴聲在漫無止境的走廊裡響起,滴滴嘟嘟的,他覺得有些煩人,但卻沒有将撥打中的電話挂斷。
嘟,嘟,嘟。
嘟,嘟,嘟。
電話還沒接通。
他擡起頭,望向面前相隔的門闆。
手捂住手機,耳朵貼近木門。
……
裡面沒有聲音。
她不在裡面。
他呆楞地站在門口,心裡突然像是丢了一塊似的。
這麼晚了,不在房間裡,還會去哪兒?
緊接着,還沒等他從愣神中回過味來,手機被接通。
他幾乎下意識地開口:“你人在哪兒?為什麼不在房間裡?”
那邊傳來女孩的聲音讓他短暫地平靜下來,可下一秒,另一個不和諧的聲音穿插進來。
又是士道龍聖。
冴扶住額頭,一股說不上來的無名火驟然從心裡冒起。他不是那種會将私人感情帶入工作中的人,可這一次,他确實是有些窩火了。
“給我等着。”
他努力咬緊牙關,才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和平時沒什麼兩樣。
這真的很奇怪。
他認為自己是絕不對會因為這樣的小事而生氣。
星滿愛和誰交往,愛和什麼樣的家夥在一起,這些都和他沒什麼關系。他對人際關系從來不關心,不管是對别人,還是對他自己。
本因如此的。
可情緒就像是不可控制的海潮一般。
上一秒風平浪靜,下一秒卻電閃雷鳴,平靜的海面誰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會揚起足以掀翻輪船的巨浪。
這時候,他十分慶幸自己引以為傲的足球事業給他帶來的強大行動力。
幾乎用了不到半分鐘,他出現在樓下的酒吧前。
沒有片刻遲疑,他闖了進去。
星滿和士道坐在很偏僻的角落,他也不清楚為什麼,一進去就注意到了二人。
也許是他們挨得太靠近,也許是士道故意做出挑釁的眼神,又或許是,酒吧微醺的燈光下,女孩的背影過于地迷幻妩媚……總而言之,他就是一眼看見了角落的二人。
他沒有給他們好臉色,勒令般的語氣要求二人速速離開。
士道死皮賴臉地還要在酒吧裡呆一會。
無所謂,反正他也不在意這隻蟑螂是死是活。
星滿還算理智在線,沒被士道牽着鼻子走。
這點令他還算滿意。
但一想到二人在自己毫不知情的情況下,在這種滿是成年人肮髒氣味的環境裡呆了不知道多久,心裡就止不住地覺得苦悶。
說什麼很久沒見面,想和他再多待會兒……
滿嘴謊言。
結果不是跑去和臭蟲私會了嗎。
重回熟悉的走廊,他也找到了要找的人,可心裡還是像憋着一股氣。
—“你是在生氣嗎?”
對方開玩笑似地說着,全然不知道他心裡早已譴責她不負責任的行為多少遍。
“不然呢?”
她到底知不知道,大晚上的突然不見有多叫人擔心。
如果不是他打電話過去,士道龍聖那小子……偏偏這家夥還一副狀況外的樣子。
女孩在他的穹臂之下支支吾吾地想要解釋。
想了半天也隻是說,現在還沒法告訴你。
她擡頭望着他,生澀地呢喃道。
仗着矮他一節,冴清楚的看見女孩頭頂一圈一圈的發旋。而那雙黃色眼睛仰望着他時,擁有同樣顔色的記憶莫名地就從心底冒出。
……
那是學校組織的農場參觀活動。
因為練習足球的緣故,他很少會參加校園活動,為此那次難得的經曆在他的記憶裡顯得格外不同。
那時的行程說實話很無聊,他們參觀了許多實驗田,養殖場,栽種園。周圍的夥伴們都激動不已,可他對這些沒什麼興趣。
說真的,還不如什麼都沒有的光草地加足球更吸引人。
直到最後,他們來到了孵化室。
第一次看見新生命誕生對于小學的他來說,即使再怎麼不感興趣,也還是有些沖擊的。
鵝黃色的小雞剛剛從蛋殼裡破出,踉踉跄跄地朝人影走來。
年幼的他用手隔着玻璃輕輕點了點。
羽毛還沒有長好,甚至路都沒有走穩的小家夥竟然真的朝着他手指的方向緩緩爬來。
叽叽喳喳的,即使自己赢弱不堪,也還是要跟上來。
仿佛自己是它的全部。
就和他那個新來的鄰居小孩一模一樣。
搞什麼啊……
這樣子真的很奇怪,一點也不像平時的自己。
察覺到自己思緒飄遠,他回過神來。
“……仔細想想,也沒什麼好生氣的。”他收回手:“等你想說時再說吧。
他聽見自己這麼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