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哔──”
遼長的吹哨聲将冴從夢寐裡拉回，視線逐漸聚焦，腳下踩在草地上的觸感慢慢有了實感。
剛剛發生什麼了？他被過了？他輸了？
麻木的感覺從腳尖傳來，他呆呆地轉過頭。
這回，草場上的歡呼聲并不屬于他。
“不愧是職業球員，由您來做示範簡直是太好了，最近這群家夥都太散漫了。”
平日不苟言笑的教練此時挂上燦爛的笑臉，對面那個外國人……盧納，一副老好人的樣子和大人們握着手。
“請問盧納先生對現在的隊伍有什麼看法？”
場邊教練腆着臉低聲下氣地纏着國腳問道。
讓從「前線」回來的專業人士一起踢訓練賽，想必是為下個賽季來挖人的吧。
冴獨自走到休息區，拿起自己的水壺喝起來。
他對教練名單上的結果并不好奇，至少現在不好奇。
方才在賽場上的失神讓他耿耿于懷。
那樣的速度和技術，正如黃毛洋人所言，自己确實還無法并肩，但要做的也隻是時間問題，而真正令他在意的……
“要一直讓那個亞洲小子在前排嗎？”
對話裡突然被點名，冴從沉思中擡起頭，對上盧納蝮蛇般的眼神，一不留神被口中的水嗆到。
那家夥。
因為剛剛在車上的出言不遜而對他使絆子嗎？
“您說冴嗎，莫非要在秋季賽的時候……”
“是個不錯的苗子，但是繼續踢前鋒的話未免太可惜了。”
“您的意思是……”
“喂，冴！”
盧納隔着草地，大聲喊道。
“如果真想當世界第一的話，就放棄吧。來當我的中場怎麼樣？”
“等等，你們在說什麼呢？”
教練慌張地将球星拉到一邊，警告他不要亂說話。男人和教練似乎早就認識，逗趣的途中還不忘回過頭看向冴。
“放棄你的利己主義吧。”
“你根本不适合成為前鋒。”
少年的瞳孔猛地一縮，平日總是伶牙俐齒的嘴巴，此刻卻什麼也沒能說出來。
自小到大的毒舌忽然間失去了威力，這還是他第一次體驗到這樣的無力感。
明明多麼艱苦訓練都能咬牙堅持下來，可是，為什麼他此時此刻卻無法在這個笑面虎的男人面前，正大光明地講出自己的夢想了？
他咬緊牙關，将不甘咽了下去。
“足球，是進球才得分的遊戲。”“你敢為夢想犧牲自己的一生嗎？”“放棄吧，你根本就不适合當前鋒。”
那雙天真無邪的大眼睛底下，藏着的是冰冷又鋒利的私心。
先前在車上還能反駁的沖動，如今在與男人同台競技後忽然熄滅了下來。
──
其實他一直都明白，自己根本不是天才。
他隻是個除了足球，什麼都不會的，一無所有的普通人。
徹底選擇放棄的那晚，他做了個夢。
夢裡他沒有踢球，也沒有為了夢想遠渡重洋。他讀了一所普普通通的初中，然後考上了離家近的高中。
每天鄰居家的女孩會闖進房間喊他起床，弟弟坐在餐桌前等他一起吃早餐，然後他們一起上學。足球偶爾踢踢，也就社團活動的程度。
再然後就是考了所還算不錯的大學，畢業後找了份文職工作……在父母輩的安排下，與鄰居的女孩結婚……
接着，夢醒了。
望着浸濕的枕頭，他陷入了沉思。
夢裡的生活平凡安逸，溫馨的日常讓人不由自主地放松，然而他卻往後退了幾步。
這不是他想要的。
如果不能勝利……
如果不能踢球……
如果……
他是理性的，可這一刻，他又恨自己的這份理性。
他想要走的更遠。
他想要留下。
那就必須放棄些東西。
他拖着沉重的行李箱在夜晚的雪地中漫步，熟悉的房子就在眼前，可他卻覺得前行的每一步都如此艱難。
或許沉重的不是行李，而是他的内心。
打來屋子的門，迎面而來的少女如記憶中一樣。
褐色微卷的長發披在肩上，圍裙出現在她這個年紀的女孩身上又些違和，但卻給人親切的感覺。
被女孩安置在沙發上，室内的溫度将凍僵的身體回溫，看着眼前和夢中重疊的一幕，他愣了神。
這是獨屬于普通人的溫暖，是他放棄夢想，所選道路相反的另一端。
冴靠在沙發上，身體沒了知覺，當他卻不覺得困，意識仿佛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籠罩，讓他不自覺地合上眼睛。
在視線逐漸陷入黑暗，他依稀看到眼前出現了一點微弱的光。
漆黑的世界裡，唯一閃爍的渺小光點。
就像是夜空的星星一樣。
──
跳着躲避從空中不斷襲來的攻擊，我不禁驚訝于自身居然能有這麼敏捷的身手。
小光的足球被操控，在沙地上砸出一個又一個的坑洞。似乎與冴的壞甜心形象改造了這麼幾次後，有些習慣它的攻擊模式了。
然而就在我差點松口氣，眼前突然間冒出無數的壞蛋。
不會吧？！
我震驚地望着飄在半空的少年，與壞甜心變身後的他像是一塊人型磁鐵一樣将四面八方的壞蛋都吸引過來。
“不可能。”
“不可能。”
“不可能。”
眨眼的功夫，天空就被黑壓壓的壞蛋群占據。
少年輕輕揮手，成群結隊的壞蛋組成一條黑色的巨型鎖鍊朝我襲來。
來不及閃避……不，應該是更本無法躲避，下一秒我就被束縛住手腳捆綁起來。
“小冴，糸師冴！快醒醒啊！”
我朝冴大聲呼救，可他仍然是那副木呆呆的樣子。
随着我的掙紮，那壞蛋們将我勒得越來越緊，情急之下，我努力伸長手指摸向口袋。
理事長托付的Humpty Lock我一向随身攜帶，冰冷的鑽石鎖此時緊緊握在手中。
盡管上次失敗了，但是這次，我想要拯救他的心情比任何時候都要強烈。
“冴！”
這次，我不會再逃避了。
“我還是那句話，如果你真的放棄了夢想，我一定會支持你。”
“弄成現在這副樣子……你其實根本沒有放棄，對吧。”
飛半空中的少年垂着眼，目光迷離地望着地面上的我。
這一瞬，我忽然想起了最開始的時候，我想要成為的理想中的自己。
在媽媽的病房前，在雜亂不堪的那個家裡，在告别理事長，做上離開過去那個家的車子裡……後來生活發生了許多波蕩，最初的夢想不知不覺間沾染了其他顔色。
然而，這份為人着想的心情，不是因為想要讨好誰，也不是要當乖孩子。
這是我最開始的願望。
“我，絕對不會丢下你不管的。”
随着話音落下，胸前突然間發出強烈的光芒。
來自月桂那熟悉又溫柔的聲音在心裡響起。
“回答正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