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服面料吸飽海水後緊緊黏在皮膚上,冷風一吹讓我直哆嗦,最後還是冴用肩膀扛着我上了岸。
“你……還好嗎?”
冴把我放到沿岸的石堤上,一路走來留下的水漬在沙灘上留下深色的痕迹,少年濕答答的劉海垂落下來。
我捧住他的臉,替他把貼在臉頰上的發絲撥開,順便觀察他的瞳孔,有沒有恢複原狀。
冴伸出手,蓋在我的手背上,那雙綠色的眼睛沒有絲毫陰霾,正一閃一閃亮晶晶地瞪着我。
“……不知道。”
他頓了頓,道:“不過心情莫名挺舒暢的。”
“呼,那就好。”
我松了口氣。
看來壞甜心被順利進化,已經變成心靈之蛋回到冴的身體裡去了。
“你在笑什麼?”
冴伸出另一隻手捏住我的臉頰,嘴巴被少年向外扯開。
“唔……木有哇。”
我急忙收回附在他臉上的手,反手扒開冴,才把臉蛋從他手中救出。
“那現在什麼情況?為什麼我們會跑到海裡去?”
“……”,我警惕地問道:“你什麼都不記得了嗎?”
冴眼睛眨眨,沉默了片刻後緩緩開口。
“你走後,我做了個很漫長的夢。”
“夢到什麼了?”
說實話,我也很好奇冴的内心世界到底發生怎樣的變化。
當然,還有件事我也得确認一下。
冴應該……
沒有看到我變身吧。
“就一些以前的事,還有……”
冴沒有對過去的經曆多做贅述,他垂下眼,睫毛在臉頰投下顫抖的陰影,喉頭輕輕滾動咽了口氣。
“你在和我踢足球。”
冴的臉色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
“踢球……”,聽到這話,我陷入沉思。
是和壞甜心變身時,被壞甜心操控身體的那段記憶吧。
回想起那一陣一陣難以招架的攻擊,我心有餘悸地回答道:“你肯定是在做夢。”
說話間,面前的冴忽然将自己上衣一脫。出門時換上的衣服已經全部濕透,脫下襯衣,裡面的打底T恤緊緊粘黏在身上,将少年的腹部肌肉曲線勾勒得凹凸有緻。
這……
怎麼會有人穿着衣服比不穿還令人浮想聯翩。
沒等我多看幾眼,冴将濕答答的襯衣往我頭上一罩,接着說。
“不過夢裡的你穿着很奇怪的裙子,還有高跟鞋……這世上應該沒有哪個蠢貨會穿高跟鞋踢球吧。”
“呵呵,所以說一定是夢嘛。”
我故作堅定地重複道。
還真被他看見了。
不過冴似乎意識還不大清醒,我隻要矢口否認就行了。
“你剛剛肯定是夢遊了,然後自顧自地往海裡走,要不是我救你,第二天的新聞頭條肯定就是當紅球星深夜買醉……呀!”
冴給我一個腦瓜崩:“有人說過你很不擅長撒謊嗎?”
意識到被耍了,我捂着腦門委屈地瞪着冴。
“你沒失憶啊。”
他假裝沒看見,低頭把挂在我身上的襯衣往裡拉緊,順帶用衣袖系了一個不大好看的蝴蝶結。
“你走後發生了什麼是沒印象,不過你之前說的那些神神鬼鬼的故事,我沒忘。”
冴一本正經地将綁在身上的袖子拉緊,但效果實在不如人意,沒一會又散開來。
“……噗。”
看着他面色逐漸變得不自然,我沒忍住笑出了聲。
“你笑什麼?”
“沒有笑啊。”
腰間的綁帶拉緊,在冴幼稚的“威脅”下我趕忙改口:“隻是忽然想起,小冴也有不擅長的事啊。”
他挑眉,不解道:“那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口氣臭臭的,但是卻在示弱。
化解完心結的他看上也的确比先前松弛許多。
曾經如太陽不可一世的天才,現在反而比任何時候都要像個人。
不,他本就是人。
一個日本鐮倉市,普通家庭出身的孩子。
會誕生壞蛋也好,會孵化成壞蛋也罷,這些都隻是證明了即便是這樣天才的冴,遇到困難也會産生負面情緒。
或許夢想和現實會有沖突,冴太聰明,以至于在面臨抉擇的時候瞬間就能想到最優解,但卻仍舊不甘心,因此才會如此自我糾結。
而大家都把這樣的冴視為天才,沒有人注意到他内心的痛苦,隻盯着他最後取得的成就。
這樣是不對的。
我将冴綁得歪歪扭扭的蝴蝶結扯開,将濕透的布料撫順披在肩上,冴站在我面前替我抵擋了海風,但還是不可避免地被夜晚帶走了溫度。
我搓了搓手臂,将寒意壓了回去,正色道。
“我不會再把自己的期待随意施加給你了。”
冴是個“天才”,但“天才”并沒有那麼了不起的,隻要是人,都會有内心脆弱的一面。
天才,也僅僅隻是被冠上“天才”之名的人而已。
“所以冴遵從自己的内心就好。”
那天晚上,冴或許想聽的不是對前鋒的支持與否,也不是為他的選擇而鼓勁……老實說我至今也不知道什麼才是正确答案,但我知道,冴隻是太累了。
而我也不會再強求那些本不屬于我的東西。
隻要盡力就好。
做自己想做的就好。
“……”,聽完我的話,冴的眼神動容,臉上帶着笑容地歎氣道:“你可真是,蠻不講理啊。”
“啊?”
居然被最刁蠻的家夥說蠻不講理,我皺起眉剛想反駁,冴大手一揮将我按會原地。
“你的期待?你期待我什麼,不如現在好好說清楚。”
冴也一改之前輕松的神色,握在肩上的手不自覺地有些用力,嚴肅地望向我。
“呃……就是,那個,其實。”,對于少年突然拉緊的臉龐,再加上夜裡的溫度,冴的鼻息打在臉上熱熱癢癢的,讓我頭腦一熱把心裡話說了出來。
“我以前是想和小冴,還有小凜成為家人的……”
“但是我現在不會這麼想了,爸爸忙的時候你們帶我玩,可其實我也有在忍耐,因為我根本就對足球不感興趣。
“我以為自己是讨厭足球的,但是自從加入足球社後,也結交到不錯的朋友……雖然好像和你心目中的足球并不一樣,但我真的很開心。
“和冴相處的時光也不全是不愉快,至少,能遇到如今的朋友都是多虧了你,所以我覺得能和你成為青梅竹馬已經很棒了。”
怎麼回事?
為什麼臉越說越熱,心髒也撲通撲通跳個不停。比之前告訴冴守護甜心的時候還要讓人覺得羞恥。
可是,這些都是藏在心裡許久的話。
趁現在全部吐出來,也算了去一樁心事了。
我咬咬牙,把自己的想法全部披露在冴面前。
“青梅竹馬就足夠了,家人的話,對彼此都太沉重了不是嗎?”
說完,我又覺得有些不妥,總覺得自己無意間又數落了他一頓,立馬找補道。
“我們,還能做朋友的吧。”
青梅竹馬的朋友。
我擡眼望向冴,揣揣不安地期待着他的回答。
“成為家人……”
誰料冴愣怔地重複着我最開始的話,似乎後面的那些坦白都沒有被聽進去。
“你已經不想和我做家人了嗎?”
這是什麼話?
我不禁反笑道:“我們沒有血緣關系啊,本來也做不成家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