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傷兵營内,士兵三三兩兩地圍坐在一起,面前的火盆噼啪作響,經過昨天的一仗,大家都愈顯疲憊,甚至還有些士兵疼痛難忍,時不時發出呻吟。
“這仗得打到什麼時候才是個頭啊?”一個皮膚黝黑的士兵滿臉焦憂,“要是北融人一直困着咱們,咱們不被打死也得被餓死。”
“誰說不是呢!這仗打赢了,那些個當官的封将封帥,咱們也享不了福;要是打輸了,咱們這些小兵小卒,”另一個大眼士兵一副憤憤不平的模樣,冷哼了一聲,“不過是賤命一條!”
兩人的談論吸引了周圍的士兵,紛紛将目光投了過來。
黑皮膚的士兵繼續說道:“咱們守在這裡好幾個月也不見援軍,我看朝廷早把我們忘了,咱們還替人家賣命呢。”說完便唏噓地搖着頭。
“聽說城裡糧草也越來越緊張,再這麼苦苦守城……”大眼士兵止不住地歎氣。
此話一出,周圍的士兵們都回想起了之前斷糧的日子,營中的氣氛漸漸變得沉重。
黑皮膚的士兵撥動眼珠環看一下大家的表情,又道:“咱們不如自己找一條生路!”
這一番話使得衆人臉上都有了别樣的神色。
一個看着年紀不大的士兵突然開口道:“什麼生路?那是背叛!再說這種動搖軍心的話,我立刻告知将軍,軍法處置。咱們雖是小兵小卒,但守的是自己的國土和家人,咱們命再賤,死也死要得值當。”
另一個士兵也跟着說道:“就是!再說了,咱陸将軍也是從大頭兵做起的,看人家現在不也成了大将軍了嘛。況且陸将軍一向賞罰分明,重情重義,咱們隻要多打勝仗,也定會出人頭地!”
衆人聽後也紛紛點頭,剛剛的沉重氣氛一掃而光。
那兩人見他們反應強烈,态度也軟了下來,賠着笑:“兩位兄弟别生氣,主要身上受了傷,連稠粥都沒得吃,那稀澇澇的吃得人窩火,發兩句牢騷話罷了。”
“就怕過不了多久,連稀的也沒得吃咯。”大眼士兵附和着。
一個年長一些的士兵有些氣惱:“我說你這小子怎麼老說這些喪氣話,咱們的糧食……”
“這是說什麼呢,這麼熱鬧!”蔣安沅的出現打斷了他的話。
“蔣二郎來了!”那年長的士兵一看是蔣安沅,立馬收起了脾氣,換上了笑臉。
蔣安沅這幾日盡心盡力地照顧傷員,士兵們都看在眼裡,所以對她都很敬重。
“我來給大家換藥。”蔣安沅一面笑着回答一面打開藥箱給士兵們檢查傷情。
起先抱怨的兩人見她來了也止住了話頭。
時至下午,這兩人出了營帳,一前一後地進了一家飯館。
“咱們在前頭拼命,一頓好飯都不讓吃,那咱自個兒總得對自個兒好點吧。”黑皮膚的士兵一邊說一邊拍着桌子,“店家,上菜!要最好的!”
那店家是個老漢,一看他們的打扮便上前問道:“二位是城中的守軍?”
大眼士兵指了指頭上包紮好的傷口,不耐煩地說道:“這是老子在戰場上厮殺受的傷,你說我們是不是守軍?”
“廢什麼話,趕緊上菜!”黑皮膚的士兵催促道。
老漢聞言不敢耽擱,上了些吃食。
兩人一看桌上的稀粥素菜,火氣一下就上來了:“你個老頭子耍老子呢,這些個東西你也敢端上來?”
老漢面露難色:“軍爺,這已經是店裡最好的了。之前城裡鬧荒,現在這些還是将軍給每家每戶的口糧。”
兩人聽後不疑有他,一頓風卷殘雲,不一會兒就把一桌子菜一掃而空,随後便想一走了之。
那老漢見他們要走也沒攔着。
兩人走到一半又折了回來:“店家,我們可要走了!”
老漢和氣地說道:“兩位軍爺慢走。”
“老頭,我們身上可沒錢!”另一個士兵說道。
老漢聞言立即從荷包裡拿了些碎銀子遞給他們:“就隻有這些了。”
那倆士兵面面相觑,疑惑道:“不是,我們要吃霸王餐你不攔着還倒給我們錢,老頭,你沒病吧?”
誰知那老漢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說道:“我知道你們守城辛苦,要不是你們,我們這些老骨頭早被北蠻人殺光了,哪裡還能活到現在。”
兩士兵聽了心中懊惱,但又不知怎麼發作,隻得離開。
之後又進了好幾個店鋪,那些店家見他們穿着軍裝又受了傷,紛紛把他們留下好生招待了一番。
那兩個吃飽喝足後也沒閑着,待到晚間,趁着夜色,裝作是巡夜的士兵在城中轉悠。
巡至寅時,二人正巧看到幾個士兵在庫房外搬運什麼東西,于是便上前打聽一番,這才知道這屋子是存放糧食的倉庫。
二人交換了眼神,當即和那幾個士兵混到了一起,找了個借口進到了糧倉。兩人一進屋子,糧倉裡确實堆滿了貨物。
于是趁那幾人不注意的時候,兩人掏出了藏在身上的匕首,往糧袋上戳了個指拇大小的洞,裡面的粟米漏了出來。二人連着戳了好幾個糧袋,确實都是糧食沒錯,确認後二人會心一笑,然後在城門口換防的時候偷溜了出去,二人的身影也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可他們不知道的是,城樓上有一雙眼睛如獵鷹一般,目光銳利如刀,正看着他們遠去。
“放這兩個狗崽子回去真是便宜他們了。”張五憤憤道,“将軍,真多虧了蔣二郎發現及時,要不然真由他們兩個胡鬧一通,說不準還真讓士兵和百姓同咱們離了心。”
原來蔣安沅聽到了他們在傷兵營的談話,起初也隻當他們是發發牢騷,可後來又聽到他們有意無意地煽風點火,還打聽城中糧倉的位置,蔣安沅這才起了疑心,于是便通知了陸九昭,陸九昭将計就計,暗中觀察他們的舉動,直到他們出城。
陸九昭神色淩厲,依舊死死地盯着他們離去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