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少爺雅興,我來的應該正是時候?”門外兩聲輕佻的敲門聲将本就虛掩的屋門推開,西裝外套紅的紮眼,折疊整齊的方巾垂下一角蓋住手上自然凸起的青筋。
“我本以為一進門就能在這見到你。”司煙指了指空着的主位,“若是如此,我也就不用做這些無用功了。”
高腳杯裡冒着熱氣的白水打個轉被傾在地毯上沒了蹤影,順着疏水的毯毛暗暗流向低窪的下水處。
“江少爺真是折煞我了,廣鈴星上要是有半點不潔淨的東西,這杯沸水,哪裡用得着您親自來。”泡在冰桶中的冷水灌進去,杯壁上朦胧的白霧脫去,澄澈透明。
“夏公子自然是白勝雪,就算我挑開看,也定是染不上下面那些泥土。”
“真是哪裡的話,您一樣的人物,怕是輕輕一抖,就不小心碰散了。”夏鐘磬手指遊蛇般輕擺,修長的手指點在桌巾上,胸口疊的整齊的方巾垂下一角,和司煙的額頭齊平,“江公子屈尊來一趟,就為了個啞謎,我真是受寵若驚……”
“借你這根釣魚線一用,總要跟你這個舊主人說一聲,順便,你要那天還想用這條線,隻要我點頭,就是柳家點頭。釘子你自己拔掉,畢竟,隻是換個主人,不耽誤你幹幹淨淨的生意。”
“公子……”夏鐘磬水汪汪的眼睛裡流出濃濃的哀求,“總不能白拿東西,沒些補償麼?”
“廣鈴星上我做不了主,你夏家在殷都的産業自然用不到我扶持,怎麼,夏公子,還能有什麼能求到我身上的事?”司煙往一邊挪了挪,這家夥身上的香水引得他有些不适,更不要說那雙勾絲的眼睛在他身上亂竄,夏鐘磬眼角閃過一絲得意,壓低的身子也擡起來,隻是微微伏着擡。
“我這一天天在那什麼廣鈴重工都快悶死了,把你這小兄弟借我,我差兩天假,幫我解解悶,我也帶他熟悉了手下人,再教他些手段,幫你調教調教,不算你欠我人情,還是你賺了。”夏鐘磬那能把人骨頭看酥的目光纏在陳甯生身上,一直不敢擡頭的陳甯生驚得擡起頭,亂顫的眼睛撞在夏鐘磬的嬌媚面孔上,陣陣寒意從骨縫裡流出來。
“夏監察使,你是不認識我,還是看不起我?”夏鐘磬被領帶牽着俯下身子,羞辱的姿勢惹紅了他的臉頰,怒火被戰栗的驚恐包裹着,平靜的聲音像是山澗吹出的冷風,毫無聲勢,卻鑽進骨髓。
“江…啊!”夏鐘磬被一把推到,來不及起身就被司煙一腳踏在胸口。
高腳杯中旋蕩的冷水澆在夏鐘磬嫩紅的面孔上,“青天白日,我幫夏公子,清醒清醒。”
夏鐘磬不敢掙紮,隻能緊緊閉着眼睛,手指僵硬的顫抖,動人的面孔就着冷水透着一副可憐模樣,透紅的臉頰更惹人愛憐。
“夏監察使,好自為之。”
“你手上拿到的東西,本是夏鐘磬用來釣魚的,一條能走毒的渠道,更不要說是在北方艦隊地盤上的,任何一個世家公子隻要搭了起來,怎麼可能随便扔給一個學院管事,這事做的不隐秘,鄭伯昨天晚上就查明白了,今天本就是就這個事去的,也怪我疏漏,本不必你露面。”
“公子,沒關系。”陳甯生臉色并不好,卻沒有沉在驚吓裡。
“好好學,好好練,以後你有很多機會。”
陰沉的烏雲遮住月亮,濕潤的秋風帶着厚重的泥土味卷下一片淡黃的樹葉,雨幕似得在身後展開,陳甯生的背影在拐角隐去,司煙扶着車門腦子裡閃過一件又一件瑣事,“鄭伯,如果13歲的時候,沒有接入腦機,我會不會就沒這麼多心思了。”
“公子,這是特權的一部分,也是掌握權力的十個手指中,最基礎的那個。”
“回去吧。”司煙惆怅的目光透過窗上的雨珠散到風中,沉到高樓後正漏着雨的破舊瓦房裡,藤蔓在瓦縫中掙紮着生長,灰蒙蒙的世界中,是那麼乍眼,突兀,不該存在。
“公子,殷都送來的消息。”侍衛長遞來巴掌大的芯片,白蒙蒙的投影在手心呈現。
“什麼?我和柳挽溪的婚約!方千秋……”司煙緊緊攥着芯片的手驟然松開,“不對,鄭伯,我要見爺爺。”
“小煙尋,得空找爺爺了?”投影中的人比前些年更顯蒼老,不該是遲暮的年紀,流出的卻盡是棉絲一般的慈祥。
“爺爺,你不能什麼都瞞着我。”司煙臉上的急色都快紅出火來,老人細細織出的網将他裹在柔軟的繭裡,外面的光能透過來,卻終究是什麼都看不到。
“你和止墨之間,也不算相交甚淺了,滿殷都找,爺爺都難找出更好的。很多事随着環境在變化,這也是極好的選擇了。”江滿烴故作輕松地捋了捋胡子,眉間仍透着些愁苦,桌案下的另一隻手正忍不住的顫抖,“此間事了,你們是離婚,還是有了真感情,絕不幹預。”
“柳小姐講了許多,我明白,我要多知道些事情,總不會被誰遮了眼睛,更能多做些。”
“止墨應該講了很多,她很好,自她父兄出事後,成長的很快,也經曆了許多,柳家人算是少有的能坐在這種位置上卻仍未變心的。派系上的事情,到現在,騰的出手試探你的,你也都見過了,沒什麼披着羊皮的需要老頭子我點破。”江滿烴沒忍住咳了兩聲,采影器外的醫官急的滿頭是汗。
“想做什麼,就放手去做,我能留給你什麼牌,你能摸出來,也會有人走在前面挑燈,可你拿得住多少,就在這兩年了,老頭子這麼多年,無甚長進,堪堪守成,破局之道,好似深空恒星,我朦胧見看到了,卻沒建好那艘船。”江滿烴再也忍不住,顫抖的左手摁下摁鈕,最後眼神落在鄭伯身上。
“少爺,為了保密,隻能聊這些了。”
“老爺子!”醫官圍過來,幾支藥劑急忙忙打進去,座位伸展開,像個擔架似得匆匆擡進滿是設備的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