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
喻蘭舟本來就沒有幫她或者來看她的必要。
哪裡有這個必要呢。
“人生不是隻有愛情的,你那麼熱愛的音樂呢?喜歡喝的奶茶呢?你得活一個你自己啊。”
蘇平安拽起她,說:“現在先跟我走,我們去一個安全的地方等她。然後我暫時離開一陣兒,如果你願意的話,等我回來找你。”
“我想讓你知道,你不是隻有喻蘭舟,”蘇平安的身體和陳燃貼得很近,近乎于一個擁抱,頭抵着陳燃有些凹陷的鎖骨處,“等等我好不好。”
陳燃的表情似有松動,蘇平安把她安置在沙發上,然後去收拾她的衣物。
她帶着陳燃來到一個有落地窗和月光的屋子,
說:“朋友的房子,她出國去了,你安心住着,阿姨是我之前請的,人很好,你可以放心。想吃什麼都跟她說。”
安頓好一切後,蘇平安把鑰匙遞到陳燃手心,然後手緊攥着她的手,說:“等等我。”
門關上後,陳燃把存着那張照片的手機擺在茶幾上,看了又看。
然後點開手機私信,大多都是文字消息:
【肇事者睡覺的時候頭頂不會滴下血嗎?】
【他差一點就能活了,是你害死了他】
【陳燃去死陳燃去死陳燃去死】
【生日快到了吧,怎麼會有人生日是514啊,快去死吧,别忘記贖罪。】
【那個男孩本身命就夠苦的了,好不容易等到活着的機會
【殺人犯出來道歉!滾出娛樂圈!】
【離蘇平安遠一點!】
還有數不清的鬼圖血腥圖。
關上手機,擡頭看向月亮,月色皎潔三千裡,無一絲纖塵。
她好想把月亮吃掉。
把喻蘭舟吃掉。
或者被月亮吃掉。
被喻蘭舟吃掉。
陳燃對自己感到絕望。
年齡,出身,相遇,時機。
身體,呼吸,手腕,眼睛。
所有的一切都感到絕望。
她如果是周鏡汀該多好啊。是家世優渥,年齡相配的周鏡汀。是喻蘭舟喜歡的周鏡汀。
她如果是周鏡汀,死也不會放開喻蘭舟。
可她是陳燃,會一直倒黴的陳燃。
所有的一切都是強求,都是她偏要和喻蘭舟産生的聯系。
月光下,陳燃的眼睛晶瑩剔透。
她垂下頭,又翻開手機,找到一年多以前的兩張照片發愣。
照片裡是一間被打掃得一塵不染的屋子,以及屋子牆紙上一處不超過三公分的輕微劃痕。
那時候她剛從杭臨鄒依依家回到平京,不想再過折磨自己的生活了,于是在平京找了一份酒吧駐唱的工作,用當時剩下的所有積蓄從陰暗潮濕的地下室搬到地面上的房子。
她把地下室的房子清理得挑不出一絲毛病,又想起房間角落壁紙上有一小塊兒劃痕,是自己拆快遞時不小心用美工刀劃到了,隻是表面輕微有破損,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來。
于是拍照發給房東李楠說:“房東您好!不好意思,房間這塊壁紙我不小心劃到一點兒,您看賠您多少錢合适?”
“等我去看的時候再說吧。”
等到驗房退押金那一天,李楠在屋子裡來回走了五六趟,實在挑不出來毛病了,于是找到陳燃給她發過圖片的那塊破損,說:“你這個,不行的呀,這個壁紙我都是花大價錢請師傅來做的,現在這塊被你弄破了,整個都要換掉的呀。”
陳燃望着整間屋子的壁紙,問:“需要整塊兒都換嗎?”
“那肯定的呀,再說,我不一定能找到這個款式的了呀,再加上請師傅的工錢,換壁紙期間不能找租客的吧,這房子又空那麼久,你的押金三千肯定不夠的呀。”
陳燃無奈地有些想發笑,“三千我就找警察了。況且我是提前二十天搬出來的,如果這樣的話,那我就在這裡待到合同上的日期截止那一天。”
但陳燃并不想真的鬧到那一步,她對于警察有着畏懼。
“唉呀好商量的呀,我回頭打電話問問師傅,看他那兒要是還有這樣的式樣,那就隻更換這一塊兒就好了呀,他那兒應該還有的。這樣,你的押金我先退你一千,然後這幾天我就處理,要是他那兒有的話我就再退給你一千五,沒有的話全部更換壁紙,再找兩三個保潔把你住過的屋子清理一遍,兩千恐怕還不夠呢,但我就不再找你要了。”
陳燃看着李楠的嘴臉,好像上面寫着無賴兩個字。
但她實在太累了。
回杭臨那一趟,實在是太累了。
她不想再計較這些,至少是今天不想再計較了。
于是彼時的陳燃全身上下幾乎隻剩下那一千塊。
她在晚上趕地鐵回到地上的房子,抱着膝,腦海空蕩蕩。
等她回過神來時,打電話給李楠問壁紙的情況,被她拉黑号碼。
陳燃趁工作間隙往返李楠的出租房十幾趟堵她,終于是在李楠帶人來看房時堵到了她。
看房的人走後,陳燃問李楠:“裡面壁紙換了嗎?找人又清理過了嗎?單據憑證呢?”
“沒呢,又不關你的事兒。”
“怎麼不關我的事?我的兩千塊還在你那兒呢,不換壁紙就退給我。”
“那個樣式的壁紙沒了,我給師傅打電話了,但師傅特别忙,最近換不了。”
“什麼時候換給我個準話,我非得看到你出這筆錢。”
“你這人怎麼那麼色三點呢?我什麼時候心情好了就換,不好就不換。你時間多就常來看看,看我到底啥時候換。”
色三點。
她在說自己癡頭怪腦、愚昧無知。
但陳燃的教養讓她不能回以髒話。
好肮髒的嘴臉啊。
陳燃胃裡心裡一陣陣泛着惡心。
但同時有種被人戲耍的無力感。
這是第二次。
再不離開這個地方她怕自己會發瘋,憋屈到冤死。
離開前,她對李楠說:“你等着吧,等着有一天,我死在你屋裡。”
月色漸漸消失在另一棟建築裡,陳燃從回憶裡起身,好像有一些事情要去做。
給蘇平安發消息:
【你的摩托車停在哪兒了?我想出去兜兜風,練練吉他。】
蘇平安回:【在我住的這邊,我明天騎過去,需要我陪一起嗎?】
陳:【不用了,我一個人待着吧,散散心。】
第二天下午,蘇平安把摩托車鑰匙遞給她的時候,說了一句“生日快樂”。
陳燃嘴唇緊抿着,輕點了下頭。
背着吉他騎着摩托車去花店買了三束花,帶去公園,在公園長椅上坐了一會兒,然後把其中的兩束花擱那兒,自己留了一束,接着騎車離開。
騎在車道上時,陳燃再次聽見了摩托車倒地時劃出的尖銳聲。
那是關于這倒黴的命運結束時的回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