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轭,我知道你在裡面!開門!”
我擰動他的門,踢、撞、砸,發瘋般吼叫着,每砸一下眼淚就溢出來一次:“你也是打不開的門嗎?!我數到三!!!”
門後寂靜無聲。
“三!”
那一瞬間,我又變回了雪夜裡的小男孩,那是1984年,他剛從密碼破譯系畢業。雪花落在他的絨服上,他懵懂無知地抖落肩上的蒼白,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向破譯局,一開門有金色禮花落到我臉上。它們和雪一起融化,流進脖子裡。
“二!”
手槍上膛的聲音将我拉回現實。我不在乎,我惡狠狠地扣着門,我根本不在乎!!你來啊!來槍殺我,打死我!我竭盡全力的怒吼。
“一……”
嘎吱。
門開了。羅轭倚在門框上,面色帶着神性的憐憫。他身影被一盞燈照亮,其餘浸淫在黑暗裡。
某處發出聲震耳欲聾的巨響,但我沒有中槍。我踉踉跄跄後退兩步,倚着樓道裡的牆,朝他舉起打碎的酒瓶。
“晚上好,四眼。”他的聲音輕輕的,像一句祝福。
“把槍放下!”
“槍已經不在我手上了。”他沒有半分恐懼,“進來坐吧。”
我沒有動,指着他大聲說:“你都做了什麼??”
“把門帶上,請進吧。”他從容地讓出一條路。
我和他面對面坐在椅子上。他的公寓很小,沒有什麼裝飾品。被子整齊地疊着,幾乎沒有褶皺,完全不像有人睡過。桌上有支未阖蓋的白色鋼筆,在白紙黑字的工作報告上滾動。
但他的陽台上擺的都是花。近在咫尺的路燈隔着欄杆讓那架花燃燒起來,仿佛焊接機上飛落而下的火花。即使在數萬米的高空中,肯定也能聞見這些花的味道。
羅轭捏着一根香煙遞給我,我推開了。他寬容地微笑着,将其插回煙盒裡。
“我的花兒養的好嗎?”
“我不知道你這種男人還有養綠植的愛好。”
端正的死神坐在對面,等待着收割我。我還不知道那把槍在哪兒。理智摁着我的肩膀,像導師一樣指着他的腰帶,可能在那裡,别聲張。一旦他拔槍,你就俯腰躲避。
“我曾經把孔寂的超自然能力比作‘麥杆’,把我們為破譯神谕而做出的努力稱為将‘麥杆’伸進赫利俄斯的馬車輪裡,以窺見人類往後的歸宿。我們看到的歸宿是怎樣的?”
“我們窺見了一個毀滅的結局,且我們隻是望着它小孔成像般的渺小一隅。”我說,“我們需要一個……大谶緯模型,來準确地計算未來的一切。”
“是的。但我說——如果正是因為我們的研究,導緻了毀滅的結局呢?”
一股寒意從尾推升起。
“記得我那天給你講的故事嗎?”他說,“我們何嘗不是那位愚蠢的學者?孔寂的能力如同恒定燃燒的火種,照亮萬物,也焚燒萬物。”
“所以,你是為了阻撓我們繼續預言,才篡改了排列盤。”
“是。那個晚上在你睡熟後我設置好了排列盤格式,然後回到倉庫為他解開鐐铐,他負責等待那排列40分鐘。事實上,時間綽綽有餘。”
“所以你在門口蹲我的時候,你在心虛,你害怕他把你供出來。”
“是。我被憤怒沖昏了頭腦,竟然任由你們兩個共處一室,還把在失去理智的情況下把槍給了你。誰知道你為了序列碼會對他做什麼。還好,你想不到我看到道釘一顆沒少時有多高興,但很快我又擔心起來。”
“他是誰?”
“那個流浪漢?他是個非法教授,舊黨的人。他想帶走孔寂支持他黨的項目,盡管那個項目未被國家允許。”
“什麼項目?”
“大谶緯模型的根基,CQI,也就是意識化量子解析。”他說,“摒棄人腦計算機,CQI可以直接從孔寂身上取得預言數據,然後進行大規模計算。盡管,我們仍沒有想到谶緯模型的基礎模型是怎樣的。如果有,它應該是一個……有數億種排列方式的簡易幾何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