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畏懼人類的真相嗎?你畏懼讓人類使用神器嗎?”
“我不畏懼,我隻是一個盡職的軍人。我認為它會招緻終極毀滅:WW3無足輕重,真正的末日是‘升維末日’。”
“‘升維末日’?”
“‘升維末日’理論。我們的宇宙依附于一條‘線’上,時間不可倒退、不可跳躍。但當我們得到大谶緯模型的時刻,線的任何一個結點就變得可計算了。整個宇宙的時間結構就會被改變,由‘線’化為‘結’。”
“我以為……WW3才是真正的末日。”
“戰争的分量在宇宙裡隻是灰塵的相撞,而升維末日才是滔天的洪水,湮沒我們所在的宇宙。宇宙的格式被改變了,就像将一份文檔格式從word轉換為PDF。這對文檔内容是毀滅性的。
高維空間往往對我們這些可憐的平凡生物關上大門,但如果我們沖入門内,也必将招緻門後形态結構的制裁。”
他說這話的時候,銀白色的鋼筆在手中示意着,像一道白色的彗星拖尾。
“如果我是你,我就會把道釘送進他的顱骨!讓他再也無法預言任何模型!你有槍,你甚至用一根手指就能扭斷他纖弱的脖子……”
“你看不出來嗎?”他的眼神忽然變得悲傷,“我根本做不到。我殺不死一個手無寸鐵的孩子。他不是我的仇敵,我也不會不擇手段地前進。我是不合格的,我的惡毒和善良都不夠純粹,所以我痛苦。小眼鏡兒。”
“我們明明有很多交流的時間。”
“沒人甘願放棄這道擺在眼前的可以跨越天埑的長橋,包括你。它真是太誘人了。這種渴望會殺人,我深知隻要我明确表露這種意圖,我在你們眼裡會成為一個□□機會主義者,一個異端。中央會來收割我,因為他們不需要不純正者、不堅定者,不需要質疑他們目的的人。這樣下去,模型總有一天會出世,升維末日也會随之而來。我必須在不暴露自己的情況下阻止末日。”
“文明本就是一層薄紙,生活從來都如此脆弱。”我說,“你成功了,他離開了,沒人能得到那條神谕究竟是什麼。戰争将在兩個月内爆發,這是你想要的嗎?”
他忽然像意識到了什麼,緩緩地打了個顫。
“但這是不是也是命運的一部分呢?去不去喝酒,是早被安排好的!我正好被誤導了。”他震驚地捂住臉,我看到他的瞳孔瘋狂震顫,這是崩潰來臨前的反應:“我有選擇嗎?我們都有選擇吧……”
“至少有走向同一條路的選擇。”我站起來,把碎酒瓶握在手裡。
量子力學的平行宇宙學說裡,總有一個我在無數次選擇裡選對了路,得到幸福。
他也站起來,扯開一個難看的笑容。我聽見槍體摩擦的聲音,嚓,喀嗒。
“你拿走吧,我無力幹涉。序列格式是孔寂第一次公開做出的預言,印度博帕爾毒氣事件的解析式。”
他把鋼筆擰開,在筆殼的中間卻沒有墨管。裡面是一塊猩紅色的鋼片。他肅立在昏暗的燈光下,将筆身莊嚴地遞給我。
我們面對面站着,隔着一張長桌,相互對視。羅轭比我高一塊頭,肩膀也比我寬得多。我已經很久沒有這樣看過他,突然覺得很陌生。
我從他手中接過正确的排列盤。這一瞬間我同時接住了幾年前的記憶。
30歲的羅轭站在我的面前,他穿着黑色西裝,年輕且古闆。“編号0933白泊松局長,早上好。我是中央派過來的督長,羅轭。”他向我伸出手,嚴肅、輕微緊張。
“你好啊,條子。”我笑意充沛,握住他的手,“歡迎來到我們的分局!很高興認識你,叫我四眼就行。”
他露出如釋重負的微笑。“你好,小眼鏡兒。”他說。
回到現實,他站在我面前,我從未見過這麼恐怖、這麼快樂、這麼絕望的笑容。
一根弦在瞬間潰斷了。他終于掏出了槍,以一個眼花缭亂的動作卸掉了保險。我才知道我根本躲不掉。
“或許我放棄也是命運的一部分,但我如果殺了你也是命運的一部分!無論如何,我們都逃不出這個怪圈!所有道路、所有所有道路,它都指向一個起點,或者終點,随便你!随便你!”
他的笑聲趨于失控的極點,在開槍的前一秒倒下去,像融化的蠟燭。整個公寓瞬間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條子?”我試探性叫他一聲。我身子向前探,堅硬的桌子抵着我的胯。他死攥着我的手,冰冷的排列盤連帶着硌我的手心。
沒有回應。
我準備把他拖到沙發上。另一隻手扶着他的腦袋。摸到他的頭的瞬間,我感覺有東西漫過我的手指。把他摔到沙發上、面容翻過來時,我發現他的口腔汩汩地冒着血。
我迷惘三秒,酒醒了大半。我忽然明白開門時那聲巨響從何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