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觀塵微微一怔,手中茶杯停在半空。茶水在瓷杯邊緣微微晃動,映出她沉思的眉眼。片刻,她像什麼都沒發生一樣,放下杯子,茶杯與木桌輕輕碰撞發出清脆的一聲。她若無其事地側耳傾聽。
這才來了第四天,就已經死了兩個人了。
身旁馄饨攤上傳來兩個男人的竊竊私語,聲調壓得極低,卻掩不住那種打探八卦的興緻。
其中一個壯漢,寬臉大耳,皮膚被太陽曬成了銅色。他正在大口喝馄饨湯,說話間嘴唇泛着油光:“這次死的是誰啊?怎麼又死人了,最近縣裡怎麼這麼邪門兒?”
對面是個幹瘦漢子,一副精明樣,笑時眼皮總愛半垂着。他啜了口湯,神色透着幾分古怪:“唉,誰說不是呢,不過這次不是被人殺死的。”
“啥?”寬臉壯漢一愣,舀着馄饨的勺子停在半空:“什麼意思?難道是自殺嗎?”
“對啊,死的就是那個張婆婆。”
“啊?那老婆子怎麼會死?那婆子平日可活得精神得很啊。”
“誰說不是呢,不過兩年前她家遭遇的事兒,也真是夠慘的了,換了誰也扛不住把。”
寬臉壯漢臉色瞬間變了,像是踩中了什麼禁忌一般,趕忙左右張望,生怕别人聽見:“噓——不不是說那事兒不能提嗎?”
李觀塵眉心微動,低頭輕啜了一口茶,溫熱的茶湯滑過喉間,她卻沒嘗出半分滋味。‘兩年前’這個詞仿佛勾起了她的興趣。她不動聲色,掩住嘴角那一抹若有所思的笑意。
幹瘦漢子無所謂地擺擺手,毫不在意:“都過去兩年了,掖着藏着有什麼用?我倒覺得當年那事兒,那老婆子真是蠢得可以。”
寬臉壯漢皺眉:“不過,張婆婆一家應該是最慘的了,自從她把自己的孫女......随後自己的兒子和兒媳相繼也過世了,隻留下她一個老人了,日子過的也可想而知了,這也真是報應啊。”
幹瘦漢子一邊咂摸着嘴裡的馄饨,一邊感歎:“這麼說,她真是自作孽啊。不過說來也奇怪,後來她倒像變了個人似的,反而開始做善事,幫這幫那的。你說,她怎麼突然想不開了呢?”
“是啊,之前那麼尖酸刻薄的一個人,人啊,終究逃不過自己的心魔。”
“對了,他們家都沒人了,誰給她操辦後事啊?”
“說是縣裡那個主簿方青山,他自己主動提出來給她辦的。”
寬臉壯漢一愣:“就是那個年輕的主簿?啧啧,還真是個好人。”
聽到‘方青山’這個名字,李觀塵心中微微一動。她記得,方青山正是縣裡新上任不久的年輕主簿,看來這次可以去湊個熱鬧了。
“對了,你一會兒去嗎?”
幹瘦漢子站起身,撣了撣身上的灰:“這就去,我家婆娘讓我去看看能不能幫上忙,我婆娘生孩子的時候,老婆子幫了不少忙,去看個場子也是情分。”
寬臉壯漢拍了拍肚皮:“那我也去吧,反正閑着也是閑着。”說完吃完馄炖便要起身走。
李觀塵慢條斯理地喝盡最後一口茶,從袖中摸出三枚銅錢放在桌上:“小二,錢放桌上了。”
小二在不遠處招呼道:“好嘞,慢走啊客官!”
她站起身,抖了抖衣袖,悄無聲息地跟在那兩人身後。
張婆婆家的大門緊閉,門前圍滿了村民,都在小聲的竊竊私語。空氣中彌漫着一股潮濕的泥土味。雖然是早上,但陰沉的天色像一張濕漉漉的棉布,将整個院子籠罩在一種沉悶的氣氛中。
李觀塵混在人群中,目光不經意地掃過四周。村民們神情各異,周圍窸窣的交談聲一波接一波,像有的皺着眉頭小聲議論,有的則面帶惋惜,偶爾還傳來幾聲歎息。
忽然,她瞥見人群中熟悉的身影——正是她初到縣城時遇到的老婦和大爺。
李觀塵悄悄向他們走近。
老婦滿臉皺紋,眼神渾濁,但目光中透着一絲詭異的警覺。她正低聲對身旁的大爺念叨:“唉,你說是不是報應啊。”
大爺瞪了她一眼:“瞎說什麼呢,沒聽見仵作說是上吊自殺嗎?”
老婦哼了一聲,不以為然:“可你想想,這死的幾個人都跟兩年前的事兒有關系啊。”
大爺臉色陰沉,良久才悶聲道,“你還真别說,但這是自殺,跟前面死的不一樣啊。”
老婦有些渾濁的眼睛轉了轉,然後語氣神秘的說到“自殺?難道就不能是鬼魂引導人去自殺的嗎?誰家昨天還好好的,怎麼今兒個就自己吊死了?”
李觀塵聽得津津有味,眉尖一挑,心中不由暗贊,這老婦還真是有點子智慧,确實會有這種可能,有些鬼魂确實會想要讓生者去死然後陪伴自己的。
她正要繼續聽下去,老婦突然注意到了她的存在,轉頭上下打量了一番,皺起眉頭:“咦?怎麼又是你這小姑娘,怎麼哪兒有死人,哪兒就有你?這麼愛湊熱鬧?還喜歡偷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