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裡的房屋與封門縣相比,顯得格外簡陋,大多是稻草或用不規則石塊随意堆砌而成,粗糙得帶着一股風吹雨打後的蒼涼痕迹。屋頂上雜草叢生,有些甚至長出了小樹。此時雖是中午,村子卻像死氣沉沉的廢墟般冷清,街上寂靜無聲,既無人叫賣,也沒有店鋪開門營業。零星的幾個人在屋外活動,但臉上的神情仿佛覆着一層陰影。更多的房屋則緊閉大門,像在拒絕與外界的聯系。
李觀塵剛踏入村子,原本幾個低頭忙碌的村民全都停了下來,齊刷刷地看向她。一雙雙帶着警覺和驚疑的目光打量着這個闖入者。她的裝束與這裡格格不入,青布袍子在霧氣中微微晃動,肩頭的包袱和懷裡的黑貓更顯得突兀。那些目光中,有好奇,有防備,還有些摻雜着深深的不安。
村民們的神态各異,但無一例外都流露出久未見到外來人的生疏與緊張。她步履輕緩,卻每一步都像踏在他們的神經上。随着她的靠近,人群中忽然有人低聲嘀咕了幾句,随後一名瘦小的男子猛然轉身,快步朝村内跑去。他的腳步淩亂,身影在濃霧中迅速消失,看樣子是去通風報信。
李觀塵對此并不在意,依然從容地觀察着四周。她本想找個人問問這裡有沒有可以暫住的地方,但大部分人一見她靠近,就倉促躲回了屋内,關門聲此起彼伏,仿佛她是個瘟疫一般。
正當她準備轉身時,不遠處傳來一聲沙啞的呼喚:“姑娘,過來吧。”聲音微弱卻清晰,帶着一絲疲憊和慈祥。
循聲望去,一位年邁的老婆婆站在小院門口,向她招了招手。老婆婆佝偻着身子,身形瘦小得像一片枯葉。她穿着一身洗得發白卻幹淨的粗布衣衫,頭發雪白,用簪子梳得整整齊齊,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眼睛,眼球渾白,看不到瞳仁,顯然已是失明多年。她手中拄着一根深紅色的拐杖,不過這拐杖的木頭看似不像是普通的木頭,顔色跟紅木很像,但更紅一些,沒什麼紋理,表面很光滑,看樣子應該是已經用過好多年了。
李觀塵遲疑片刻,邁步走進了老婆婆的小院。院子意外的整潔,角落裡有一塊用石頭圍起的小菜園,種着幾株翠綠的蔬菜,在陽光下透着幾分生機。這與村外荒涼的景象形成了鮮明對比。院中還擺放着幾件簡陋但齊全的家具,石頭堆砌的房子内部也顯得溫馨,這裡應該算是村中較為富裕的住處了。
李觀塵剛邁入屋内,便輕手輕腳地關好了門,眼神迅速掃過四周,确認沒有異常。正準備開口,龍婆卻搶先說道:“姑娘,你會巫術嗎?”
她的聲音平緩,卻像山間冷霧,彌散着一股令人不安的氣息。
李觀塵微微一怔,目光落在龍婆拄着拐杖的手上,随後才擡起頭,臉上帶着幾分試探:“婆婆,為何這麼問呢?”
老婆婆緩緩轉過身來,那雙渾濁發白的眼睛無神地“注視”着她,雖然明知對方是盲人,但那種被看透的感覺卻令人背脊發涼。她的動作不緊不慢,卻帶着某種威嚴:“我聽到了鈴铛的聲音。”她停頓了一下,像是故意要将話語的懸念拉長,“很少有人會将鈴铛叮叮當當地挂在身上,除非是苗疆那一帶的。而苗疆的,大多都會巫術。”
李觀塵心中微微一緊,面上卻不動聲色,嘴角揚起一抹淺笑,右手下意識地輕撫了一下辮子上系着的鈴铛:“婆婆好耳力。不過,我并不是巫女。頭發上的鈴铛,是别人送的,沒什麼特别。”
龍婆低低地“哦”了一聲,似笑非笑地搖了搖頭,聲音沙啞卻意味深長:“原來如此。”
她轉身走向一張老舊的木桌,動作雖緩,卻步履穩重。桌子旁邊的木椅發出吱呀聲,似乎随時要散架,但龍婆全然不在意,随手拍了拍椅面,示意李觀塵坐下:“姑娘,你叫我龍婆就好。我們這裡這麼隐蔽,鮮少有人能來此地,你能走到這兒,倒也是有緣分。說說吧,到這裡是為了什麼?”
李觀塵微微一笑,面上波瀾不驚,心中卻已迅速權衡,随後輕描淡寫地編了個理由打算搪塞過去:“我的馬走丢了,跑進了這片林子。那匹馬很貴,後面還得靠它趕路,所以我一路找了過來。結果迷了路,正巧看到這村子,想着天快黑了,不如在這裡借宿一晚。”
龍婆“嗯”了一聲,卻沒有立刻接話。她幹枯的手指在拐杖上輕輕敲了敲,發出細微的聲響,似乎在思索什麼。片刻後,她突然擡起頭,眼睛依然無神,卻精準地“看”向李觀塵的方向:“哦?那小姑娘,你是做什麼的呀?怎麼一個人在外面闖蕩?”
李觀塵暗暗提高了警惕,眼神裡閃過一絲探究。這龍婆顯然并不好糊弄,若再編造下去,恐怕會引起更多懷疑。于是她微微歎了口氣,語氣略帶無奈:“婆婆您叫我李觀塵就好,我就是個算命的。我師傅讓我下山曆練,所以就一個人出來了。”
“算命?”龍婆嘴角微微上揚,露出幾分古怪的笑容,“那你這算命的本事,怕是了不得。不然,你師傅怎會放心你一個姑娘家出來獨闖江湖?”
“他的心思我哪能知曉。”李觀塵語氣裡帶着一絲無奈,低頭撫摸着懷裡的黑貓,動作看似随意,實則是在掩飾内心的不安,“大概是想讓我多見見世面吧。”
說到這裡,她的腦海中浮現出老鬼當時的神情。那是個清晨,山風吹拂,鬼崖子站在茅屋門前,語氣平靜地讓她下山。沒有告别儀式,也沒有任何交代,隻是随手遞給了她三個錦囊,說按照上面寫的下山去。她曾多次想問老鬼,這突如其來的決定到底為何,但他卻始終閉口不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