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煜站在她身側,用手指梳着她半披下來的發,一梳到尾一生順遂。
兩人一開始說笑,時辰就過得快起來,一直等到與其他人一同吃完粥,入夜了才各自散去。
夜裡南卡從後面的帳子裡跑出來,正逢許小曲出來倒水。
許小曲一眼就見着它,忙蹲下來手指立在唇上比了個噤聲的手勢壓低聲音道:“南卡,你怎麼出來了?”
南卡晃晃腦袋,擡起爪子。
許小曲這才看到它爪子上綁了兩張卷起來的紙和一塊碎銀子,展開來上面用北疆字寫着:幫我算一卦。我能不能赢。
算……算卦?
許小曲一愣,好新鮮啊,呼延烈竟會找她算卦?這又是擱哪兒聽說的啊?
她又展開第二張紙,上面還是用工整的北疆字寫:我信。南卡帶了銀子。
這……
呼延烈真是……
許小曲差點笑出聲來,連忙把這兩張紙揣進懷裡,随後抱起南卡回了自己的帳子。
“南卡,給你吃東西,你不許叫啊。”許小曲給了南卡一點她攢下來的肉幹,伸手摸摸它的頭,“等我算完,把卦簽給你家主人帶回去知道嗎?”
南卡叼着肉幹似懂非懂。
許小曲被它逗笑了,摸了龜甲點上燈火提筆蔔卦。
隻片刻,許小曲便提筆在紙上寫了四個大字:否極泰來。
“南卡,别被人看到啊。”許小曲拍拍南卡的背,南卡歪頭看她一眼,随後跳下桌案,從她掀開的簾子縫隙裡鑽出去。
等吹滅了燈火,許小曲收好龜甲躺回榻上。
嶽家軍的帳子寬敞,隻透進來微微的月光。許小曲睡了片刻又睜開眼,閉上眼就是薛煜那雙斷成幾截的鴛鴦钺或是嶽成秋将她的屍首背去下葬。
今夜難眠啊……
許小曲睡到不知幾更,翻身爬起來,取了外袍就掀簾子出去。
外面天還黑着,秋日微涼的風吹在臉上,許小曲才覺得自己是活着的。
“睡不着?”
許小曲猛然回頭,才見是嶽成秋。
“嶽将軍啊,吓我一跳。”許小曲輕拍着胸口。
“要是這麼不經吓,怎麼還敢殺敵?”
嶽成秋似是很喜歡穿淺色衣袍,上戰場時白衣銀甲英姿飒飒,平日裡一襲銀白衣袍盡大齊風流。
他今夜也穿着白日裡那身銀白袍子,借着月光籠上一層銀白光塵,燦燦如銀月。
“許小曲。”
嶽成秋突然出聲,看着她的眼中帶着坦蕩笑意:“你算出我有困境?”
許小曲點點頭,龜甲裡的銅錢搖響,叮叮當當的在夜裡很是悅耳。
“擔心我?”
銅錢的響動慢慢停下來,一時隻餘下風拂樹葉的聲音。連帶着他們微微飄揚的衣擺,緩緩地交織在一處。
許小曲退開了些,她躲去樹下,靜靜地看着樹冠之外那一地銀白月華和站在月光之下的人。
“嶽成秋。我說過呀,我是師父派來助你一臂之力的。那定然是想要你赢,然後大勝回朝。”
許小曲揚起一個笑臉。
嶽成秋看到有點點月色自樹葉間落到她眼中。
她總喜歡穿一身天青水藍的大袖衫子,似是不喜歡穿其他鮮亮的顔色。他記得他挑布料時挑了紅和鵝黃,衣衫應當是制了的。
“你為什麼要救我?”
嶽成秋看着她站在樹冠影子之下那一片暗處裡,斑駁的月華落了她滿身。她帶着的朗朗笑意,從未作假。
隻是他不明白,她到底為什麼會這般在意大齊軍出戰。
許小曲看着嶽成秋,無論是十八歲的嶽成秋還是二十六歲的嶽成秋,直覺都敏銳得可怕。
帝王多猜忌,将軍多謹慎。
她無畏嶽成秋一而再再而三的試探,她于自己于他,都是問心無愧的。是矣,她從不怕嶽成秋質疑的眼神和他的試探。
“不知道啊。”許小曲笑笑,揉着自己的脖子打了個哈欠,“嶽成秋,你明日就該出征了,怎的還有閑心來這裡溜達?不困?”
那樹影隔出的兩邊仿佛是劃出界線的兩個世界,明暗分明。嶽成秋一直都做着嶽成秋,不像曾經的她。
嶽成秋踏進樹影裡的時候,許小曲狼狽得想走。
像是被踏足自己世界裡的獸,她想躲開,卻被嶽成秋一雙眼睛盯住。
嶽成秋終于開了口:“我睡不着。誰知起來就看到許道長鬼鬼祟祟朝這邊走。”
“好了,我說。我說行不行?”許小曲繳械投降,将龜甲捂在頭頂,“因為你是嶽成秋,我聽你少年成名早就想一睹英姿。正巧師父算到你有難便命我前來相助。”
“嘛……嶽将軍,我最擅長給人算姻緣,嶽将軍要不要算一算,卦金也隻收一文,如何?”
嶽成秋見她這樣,無奈地笑笑,擡起手就要敲她的頭。
“嶽成秋不許敲!我是許道長,敲傻了算不準。”
“回去了,外面冷飕飕的。這月亮還是嶽将軍自己看吧。本道長就不奉陪了。”
許小曲一溜煙兒就跑了,嶽成秋站在樹下看着她一路跑然後消失在她帳子那方才收回目光。
他姑且信一下吧,這神棍雖每日神叨叨的說的比唱的好聽,但有些話還是可以一聽。但……她說的算姻緣就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