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袍驚鴻,槍掠如點星,衣袂翻飛間帶起遍地落花。那長槍一錯一挑,槍尖穩穩停在她身前,挑着一朵尤帶晨露的桃花。
許小曲撿起綠萼桃花,垂眸淺笑:“嶽将軍真是日日都在練槍。”
見她收下,嶽成秋才收槍:“一日不練,會破了習慣。多日不練,就生疏了。”
他将銀槍細細擦幹淨才放回兵器架上,許小曲不在時,他也不知做何。薛煜橫豎看他不順眼,他便索性不去礙他的眼。
許小曲眼眸微眯擡頭看天:“再過一月便是夏日了,嶽将軍可知大盛也有消夏節?不過在此之前,怕是還有一道留春宴。美其名曰,春日長留,共賞繁花。”
“那同大齊無甚差别。”
嶽成秋端來一篩桃花,同她一起幫着薛煜曬桃花擇花瓣去花蕊。薛煜今日晨間下山前,千叮萬囑讓他們看着點這些幹淨桃花。等他下山買好東西,要回來做桃花釀的。
桃花瓣層層疊疊,大齊的桃花釀便是先将新鮮桃花清洗一番,借春日日陽晾幹。再把糯米以清水淘洗泡好。制酒曲,再拿糯米上鍋蒸熟。冰糖鋪底,入糯米桃花,封壇半年便可得。
薛煜回來時,桃花已曬好,隻待再晚些便可收了,等他做酒曲蒸糯米。
他提着一尾魚問小曲:“許小娘子想怎麼吃?”
許小曲思襯片刻,笑道:“一魚五吃。”
她話剛落額頭就被薛煜一彈:“這魚五吃,一味一段,魚都得活過來說一句它好慘。”
薛煜将嶽成秋叫出來,讓他打打下手,嶽成秋這時倒不别扭了,跟着他一路走。
走到半道薛煜轉過身:“你就這衣服進廚房?”
嶽成秋看着自己一身銀白衣,尋摸片刻徑直回去客房。
他到廚房時,薛煜已片好魚切出點其他菜。見他來了就讓他燒火。
嶽成秋悶不吭聲,坐在竈前添柴,等水燒開,薛煜先焯一次雞肉,手中菜刀一頓倒油鹽雞塊,再取黃酒二兩下鍋做焖雞。
“小曲沒有什麼愛吃的但也沒什麼不吃的,她好養活得很,一點不挑。我做什麼她都吃。”薛煜卡着點撈出雞肉。洗鍋燒幹另起一鍋蒸魚。
“她口味不算清淡,也不太重,不愛吃太甜,但各色糖點糕點都可。”薛煜說着話,手微頓,很快壓下心緒,接着道,“我若是不在,你看着她些。她有時不愛好好吃飯,到了時辰若還不吃,記得叫她。她要是耍賴,就給她端糕點,她會吃。”
“若有什麼别的事,别勸她太多,她脾氣好性子倔,不會跟你紅臉。”
一盤接一盤菜做好,剛巧也蒸好飯,薛煜取碗筷,打發嶽成秋端菜去院子。
嶽成秋端好菜,薛煜聽着他說了句好。
薛煜輕嗤一聲,聞甚安托孤給誰不好,要托孤給嶽巍。他這兒子性子悶成這樣,同小曲一起,小曲若是不開心,他怕是許久都覺察不到。
罷了,他多看着些。
一連幾日,嶽成秋晨間練完槍就跟着薛煜下山買菜,再去廚房搗鼓。偶爾帶回糕點,放在櫃子裡,傍晚時當零嘴。
白日裡空當的時候,三人都在院裡。小曲同嶽成秋對弈,薛煜就窩桃樹上小憩,每次都不忘取一本書遮住樹冠縫隙裡落下來的日光。
今日晨間時裡,忽有嘈雜聲。
薛煜坐在屋頂,遙遙便見一行人走在石梯小道上,來人皆着明晃晃的甲胄,是何人,一看便知。
他冷笑一聲,一個起落落于玄玑觀門口攔住來人去路,面帶笑意:“敢問官爺,來這道觀,所為何事?”
為首一人二十出頭的年歲,是文人模樣,他微微拱手:“久聞玄玑山聞道長盛名,今日前來是想請他出山問一事。”
“何事?可告知我,由我代為轉告。”薛煜不卑不亢,看着後面的人已蠢蠢欲動,不由笑道,“請人竟用官兵,你們怕是也沒多大誠意。”
隻一瞬,刀光頓起,薛煜擡手握住一人手腕,生生折斷,兵刃“哐當”一聲砸在地上,他笑意盎然:“滾。”
為首那人倒是無一絲懼意,他執扇淺笑:“是我唐突,還請公子莫要怪罪。”
“說,何事。”薛煜扔開手中的官兵,随手将他們兵刃一扔,穩穩插進地裡半截。
“聖上手谕,問聞甚安聞道長,大盛許家許小曲,已年滿十八,是否是回朝之時。在下柳氏柳輕安,請見聞道長。”
果然……
薛煜冷眼看着這公子,他怎的記不起上輩子還有這号人物?
大盛柳氏,上輩子,不是人丁飄零斷了後嗎?這個柳公子,又是何處來的?不過皇帝的手谕做不得假,如今隻能等小曲自己定奪。
嶽成秋不知何時出來的,他戴着一頂鬥笠,着銀白衣腰懸玲珑配,發束銀冠,腰懸長劍。
“師父說你們将至,未曾想,竟這般快。”許小曲的聲音響起。
嶽成秋望去,她今日竟換上火色騎裝,腰上墜一串銅錢陰陽魚,長發高紮,簪一根雕花銀簪。她理着袖口接過手谕細看一番,不經意間瞥過地上的官兵,倏地笑道:“官爺,這地上可涼,莫傷了身子。”
薛煜面上帶笑,懶散得很:“是啊,我方才說了,他們也不聽。許是走了一路累着了,便躺地上歇會兒。”
“許小娘子,走嗎?”
“自是要走的。”許小曲掃過柳輕安,将手谕歸還,“柳公子且稍等片刻,待我去收拾了一應物件,才好同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