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雲十八寨,如今五座崗哨都陷入火海之中,再望向山底,看得不甚清楚,隻能隐約見那月光斑駁。
他吹起一個長哨,在夜空中如鷹唳。
……
許小曲借山石影子掩住那身火色衣衫,在斑駁崖壁上險行。忽聽一聲長哨,她略望向遠處山崖,放下心來。
厮殺的号角接連奏響,寨中普通百姓早被蘇星落安置到寨子後山上。年邁的阿伯看着火光,眼角竟落下淚。
他腿一軟,跪在地上久久不起,黑雲十八寨屹立十餘載,好不容易成世外桃源世間淨土,如今竟要毀于一旦了麼?
……
快一點、再快一點……
嶽成秋背上負槍,握着手中長刀劈開叢叢雜草,在無人蹤的山林間辟出一條新路。他行在小道上朝着火光而去。
蘆葦叢裡他辨不清方向,遂悄然潛行,抓住一個巡夜的山匪。長刀刀尖抵在山匪脖頸,壓低聲音:“二當家在哪裡?”
山匪早已兩股戰戰,眼見那刀尖已紮進皮肉,他被吓得口吃:“我、我、我不知。”
“嘩啦”一聲,他的頭被摁進冰冷的河水裡又提起來。
“說!”嶽成秋死死抓住他的後頸,見他不說又将他摁進河水裡,“說不說?”
“我、我說……”山匪嗆咳起來,“四五崗哨、在第四第五崗哨!二當家的在那裡……”
嶽成秋将他打暈抛在岸上,飛身上高處。
四五崗哨……他要再快一些才是。
前寨早已是一片狼藉,他踏過斷刃忽聞許多人腳步聲,瞬時隐匿進一旁暗處。柳輕安攏着手手站定,有官兵被攔于寨門前,止了兵戈。寨門上,綁着兩個十歲出頭的孩童,他們的哭喊聲,在兵戈之聲裡分外清晰。
王赫拿着刀攔在他們腰間,看着底下從官兵後面戰戰兢兢走出來的周縣令,虎目中帶着不屑。
“周縣令可要瞧瞧你的兒女是如何死的?”他的刀架在周縣令兒子的脖頸上,再進一寸,便可割喉。
“兒子……我的華兒!”周縣令被人死死拉住,他掙紮着,面上漲紅哭喊起來,“我不是已經把女兒給你做抵,你為何還要抓我的兒子?啊?”
王赫譏笑着:“一個女兒又怎麼夠?你當我是蘇家那兩姐弟嗎?他們就是心太軟,不然早就吞下豐陽縣,哪裡還會憋在這豐陽山過這等清貧日子。”
他招手,架來周縣令家中人,按跪在寨門口,好整以暇地看着他:“都看着點,敢進一步,便殺一個。”
“待我先清理了蘇家姐弟,再好生跟周縣令說道說道。”
“水泊黑雲寨,處處好風光。”有人輕哼着小調。聲音由遠及近,等到近前來才看清是個披散着頭發的女子。
她倒提着一把還滴着血的黑柄嵌寶金鳳刀,那繡紅皂靴上早沾滿泥濘。襯着身後火光,像是從地下爬出來的厲鬼。
“十八裡山路綿延去,火把照亮天與地……”
明烈的火光裡,她提着一個人頭。人頭雙目凸出,死得驚惶。
“蘇星落?”王赫驚得一跳。
周遭鴉雀無聲,隻餘下烈火燒過木料發出的“噼啪”聲響。
蘇星落将手中人頭扔到他面前的地上,朗笑一聲,腳下急踏,金鳳刀出鞘劃開夜幕。天明明将亮,卻還遲遲未有天光。
她擡手止住身後人的腳步,提着金鳳刀迎上王赫環刀,“铿锵”一聲,兩人各退出數步。金鳳刀紮進地上半尺,拔出時帶起泥點,飛濺到她面上。
許小曲一襲火色束袖,站在高台上,看着底下慢慢起身的女子,強自按下心中沖動,騰出手制住一旁掙紮的蘇星忱。
薛煜會意,将麻繩解開。
蘇星忱靠在高台的柱子上,緩了好一會兒才緩過勁兒來。他帶着一身狼藉,拖出一道血痕。
“别去。”她歎息着蹲下身重新将搗碎的草藥裹上他的傷口,按着他灌下一碗苦藥汁。等他咽下去,她捏住他染血的下颌,扳過他的臉強迫他看向底下的蘇星落。
“看着她。”
蘇星忱沉默地看着底下已重新站起來的人,他想閉上眼,卻被人拉扯住衣襟按伏在高台邊上,凜冽的夜風似刀刃灌進他的胸腔。他的雙手死死扣住高台邊緣,他轉頭望向她。
隻看到她火色的衣擺被夜風揚起,在他眼前如黑雲寨照亮天地的火把。
他聽着她說:“看着她,她會赢。”
似是聽到她的話,底下的蘇星落直起身,手中金鳳刀一轉,攜火色和月色割開夜空。
也是這瞬間,兩方人馬皆動,許小曲飛身下台,剛落地便聞一句:“許小曲,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