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煜眉一挑，鴛鴦钺挑飛一人兵刃，幹淨利落抹了小兵脖子。

兩方厮殺愈烈，青梧背着戰旗攀上巨石，他舞起那面被血浸透的赤紅戰旗，戰旗張牙舞爪迎風飛揚，他高喝：“殺——”

羽箭齊發，幾人配合默契，帶兵士後撤數裡，盾兵前頂，擊退南域大軍沖鋒。

從白日戰至黑夜，許多人都被血水模糊了視線，那一線天光亮起時，他們聽到馬蹄急奔。

一騎黑馬躍過高高壘起的屍首，棗紅披挂飄揚，天光落在她那金甲上，灼灼生輝。她于馬背上揚聲急喝：“南域已降，莫徒增傷亡！”

獨孤琦月打馬攔在她身前，打量着她手中那柄戰刀。

許小曲的視線落在她身上，手中那柄戰刀落滿日陽。

“阿媽曾說，死戰，不退。”獨孤琦月手中長刀劃出弧線，刀尖前指，“栖陽城，十二萬。止戰，他們白死。”

三尺雪驟然出鋒，攔住長刀鋒刃，二人戰出上百回合。

大戰告捷，等許小曲帶着人馬回阜城關時，就被蹲守城頭的蘇星忱攔住，他上上下下看她半晌，才道：“我以為，還要等等。”

似是覺得臊得慌，他轉身又添上一句：“糖吃完了，回去給我買新的。”

“是你小子？”薛煜把他丢開，丢完拍拍手上的灰塵，看過來，“我就說你那麥芽糖怎的吃那般快。”

許小曲心虛地躲開他視線：“藥苦，就分給他幾顆，我有多的嘛。”

“我們好生在這裡歇一月，等林師兄回來，開完慶功宴再返程不遲。正好，齊老虎剛來不久，還要在此長住，屆時，我也好跟師兄引薦引薦。”

蘇星忱悻悻，幾人在這頭寒暄，他就在角落站着盯她。到後邊，許小曲着實是受不了，幾步過去抓住他後領，把他拖到屋裡“砰”一聲關上門。

“你做什麼總盯着我？”許小曲無奈得很，這小子總不知在想些什麼，嘴上不說憋在心裡，遲早憋出病。

屋子裡靜得可怕，蘇星忱琢磨半天，恍然大悟：“我想你打我兩下。”

許小曲氣笑了：“我還以為我做了什麼傷天害理的事。結果是你讨打！”

下一刻，所有人都看到蘇星忱被許小曲提着後脖領子扔出屋子，他拍拍衣服爬起來心滿意足。看他們都看他，神氣活現，指指屋子裡：“她讓我滾蛋。”

大夜裡，蘇星忱自己翻到她小院，還未等他站定，一把劍就紮進他腳尖前三寸的地裡。他斂去眸中神色，蹲下身把劍拔出來磨磨蹭蹭到她窗前。

“我在阜城關養傷，藥都喝了，數着糖過日子。後來養好傷，聽說你已經到了王城，我本想來，又怕你不高興。”他把劍遞還給她，怔怔的，“許小曲，我想姐姐了。”

不知不覺，已又是春日了，乍暖還寒裡，他隻着一件單薄的束繡武服。許小曲把劍扔去榻上，自己坐上窗沿，她擡手落在他發頂摩挲：“快了，最遲不過五月，我們便可回都城。”

“那你什麼時候陪我去給姐姐點長命燈？”蘇星忱沒有躲，他眼眸微眯着靠過來。

明明是二十出頭的青年人了，還跟孩子一樣，容易鬧脾氣。他跟他姐姐自小都呆在一處，驟然離家一年有餘，這般倒也合乎情理。

許小曲思量片刻，笑道：“等我回了都城，皇上那邊封賞都下來，就陪你去。”

得了她的話，蘇星忱眼瞳一亮：“好！”

待送走蘇星忱，許小曲才覺得松懈下來。一戰一年，晝夜行軍，無暇顧及太多。如今歇下，還有些恍惚。

面見前任南域王獨孤雪，有他們在身後，她走得并不險。

此一戰，南域敗局早已注定，獨孤雪選擇了第二條路，是皆大歡喜。她兵臨城下允她在朝堂時，南域得庇護，而獨孤雪交出信物合書，締百年和平。

獨孤琦月最後同她一戰，無非是不想那般輕易就論敗，她三尺雪再橫在她頸項時，她亦無懼。

南域廣漠三千裡，天清氣朗遍牛羊。

這方春光已大好，廣漠之上生出青綠野草，有孩童随大人在放牛羊，她戴着皮制小帽，穿一身春日短衣，在牛羊群裡奔跑。

回頭撞見一隊人馬，她歪頭看着勒馬在她面前停下的人，這個人是她見過的前些日子來那紮城的人，她知道，因為他頸子上有疤，是阿媽說的大盛來的人。

馬背上的人哼笑：“小孩兒，到處跑也不怕被狼吃掉？”

她拍拍腰上的箭筒，可神氣，腰一叉，大聲道：“苗兒阿媽打狼厲害！苗兒也會打狼！讓它們不敢吃我家的牛羊！”

“人小口氣倒不小。”齊老虎挑眉，懶散勒了馬頭往城裡走。

許小曲臨走前擺下慶功宴，給林知節引薦他，林知節思來想去把他扔來那紮城當了個傳信的。他們倒好，一走兩月有餘，想來如今已快至都城，也不知……周家如何了……

他長歎一口氣，咬着一根幹草，覺得心中發悶。在那紮城裡頓頓吃好喝好，就是沒了都城裡寶來賭坊和邀月閣給他樂樂，也當真是無趣。

半晌，他啐一口，回自己屋子翻看他那堆南域各處尋來的寶貝，零零碎碎，都是些南域獨有的透亮石頭。

像祁鳳揚說的，這些石頭從南域賣來都城，值好些銀子，有錢人家有的就愛買南域的物件放着，她經商時看到也會收來賣。

那就帶回去高價賣給她！

齊老虎如是想。

……

大盛都城中早是一片歡騰，如今人人都知打了勝仗，盼着自家出去的人歸家。

宮中早三日前擺下花草，說是迎大軍凱旋，宮人們都不敢怠慢。

大盛帝擁着身側的妃子斜躺榻上，将戰報扔在桌案。他手上攪着妃子垂落的一縷發湊到鼻端輕嗅：“宮中迎他們凱旋，倒是落得愛妃身上也盡是花香。”

妃子掩面輕笑：“臣妾今日用的是桂花香，前些日子皇上給的。”

“甚好。”

大盛帝掃過那幾封戰報，眸色沉沉，許氏女出征前祭天誓師人盡皆知，如今僅一年餘便攻伐南域王城凱旋而歸。

這個戰功，是她的，也隻能是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