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晝低下頭去,答:“已至朔風關外南歸山。”
“南歸山啊……”她低吟,忽然就想起,她曾翻過南歸山,借南歸山險象突襲過邊月的兵馬,那時他還好一番罵她說她偷襲不講道義。
南歸山離朔風關還有大段距離,緊急……緊急個屁!
不過是大盛帝來試探她會不會再出戰,也就梁晝這種久居都城的拿不準。
武安王跟林知節一樣是守關将領,斷不會這麼輕易就被攻得向都城求援,更不會這麼輕易就讓他們兵臨城下。淳于氏出戰雖難打,也不見得就能幾下打碎龜殼破城。
大盛帝如今除異己,已掃去周家,剩下柳家也在邊緣岌岌可危。若非還要她領兵,那下一個就會是許家,這場仗,她還得看看大盛帝想不想勝,更要看看大盛帝想不想活。
“先坐下歇着罷,觀中太小,住不下這麼些個人,待晚些,你們怕是還要去鎮子上尋住處。”她站起身,徑直朝正殿走去。
薛煜攔下還想說什麼的梁晝,眼眸微眯,笑道:“諸位請吧,我家許小娘子今日還要誦咒拜祖師,就不留各位了,她沒趕你們走,你們便再等等吧。”
他一席話把梁晝堵得啞口無言,梁晝猶豫半晌,叫來隊伍裡的青梧:“你先安排着将這些東西都放下,随後再下山。”
青梧點點頭,不住地往殿裡看。殿裡傳出鑼聲,掩去她誦咒的聲音。
這一看就是許久,等到梁晝過來叫他,他才回過神。
帶的東西多,薛煜張羅着讓他們放去後山,說觀裡不放私物。
等他們都放完,就全部給趕下山,青梧巴巴朝前面道觀看,躊躇着問:“她什麼時候、出來。”
“那可說不準,短的話一日一夜,長的話就得七日整了。”
他在胡扯,但也是小曲的意思,她不願這麼輕易就出征,她看得多了要等着有些人自己交權,他自是要幫着她将這出戲演好。
“行了,你與她熟識,你跟蘇星忱一桌去等着,她出不出我說不好,你等着倒是可以見見她。”薛煜趕完人就趕着進廚房,他還得熬上一鍋青菜粥再做兩三碟小菜給她端去。
第三日,梁晝就坐不住了,幾次三番來問是不是不願前去。
薛煜打着哈哈,敷衍過兩次之後不再理會。
直至第七日,梁晝才又見着許小曲。
許小曲擡手做請:“梁将軍就等,還請屋中一叙。院子小,莫嫌棄。”
“不敢不敢,有勞許道長。”
屋中點着沉香,梁晝正襟危坐,蹙着眉頭出聲道:“許道長這又是哪出啊?”
“不唱戲,就是覺着,誠意不夠。”
她笑笑,提筆蘸墨,在紙上寫下兵權二字,又分開兩邊,各寫十萬衆。細寫一番,底下分出四個氏族及邊邊角角十餘人,軍中領頭的更是用朱砂圈出。
梁晝細細打量一番,看到四大氏族已去其一,柳家劃掉一半,終于明白過來。
“你是怕許家也被……”
“不,我是怕百姓。”她打斷他的話毛筆一轉,在許家下面點了個墨點,“氏族覆滅,百姓承怒。你可知如今周家覆滅,周家所轄臨州的百姓賦稅翻倍,今秋已有人家揭不開鍋?”
梁晝一愣:“這……不知。”
她點頭:“你不知是應該的。如今管臨州的是新人,圖個在皇帝面前争臉,好讓自己前路安穩。”
“你覺得……他知嗎?”
這話驚得梁晝差點跳起來,她按下他,神色淡然:“梁将軍,你知不知道大凜現在是何模樣?”
梁晝搖頭。
“身居高位者,多不知百姓苦楚。這場仗,他說緊急,卻不然,大凜掏空國庫,想攻我大盛,殊不知内裡已是千瘡百孔。你那箱子裡,可有皇帝給的禦旨,可有行軍将印,可有……那一雙虎符?”
在梁晝驚異的目光裡,她給他倒上一盞茶。
“請吧,梁将軍。我這兒偏僻,隻有這等茶待客。”
梁晝從屋中出來,還有些恍惚,
誰都傳許小曲大義,傳她将星,更傳她不貪權勢。可如今才過兩年,她好像變了。也不是變了,而是……
他忽然靈光乍現,猛然看向屋子。
許小曲似是早知他會回頭,倚在門邊朝他笑笑。
他的心突突直跳,不知道想得對不對,但此事,他斷不能聲張,更不敢如實報給帝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