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推開窗,果見蘇星落追着蘇星忱,然後蘇星忱被她石子打在膝蓋,摔在地上。他拍幹淨身上塵土,又開始瘋跑,再細看,手上拽着蘇星落這些日子閑來無事做的一把木刀。
人多,院子裡日日都熱鬧,青梧也悄悄溜上來,此時正坐在樹杈上吹埙,他的埙換成了漂亮的黑金色,吹出悠遠古調。他擡頭剛好瞧見她,旋即臉一紅,也不吹埙了,低下頭去擺弄飄到他懷裡的樹葉。
一晃又是半月過去,終是聽到鑼鼓喧天聲勢浩大,他們越來越近。接着是一陣号角聲響,梁晝打頭,捧着聖旨将印行禮。
兵士烏泱泱地跪了一片,她望去,隻見許安也在其中,不由挑眉:“許大人,請将一事,也驚動您了?”
許安不喜不怒,平緩道:“我是你血親,亦是大盛朝中人,我來,是應當的。還請許道長,着甲挂帥,領兵出征擊大凜,守我大盛國門。”
“這話說得跟小道不願出征似的。隻是前些日子,小道夜觀天象,蔔了一卦。”許安擡頭,她眼眸微眯,接着道,“卦象所示,退避蓄力,擇時而動,不是小道不動,而是那時未到時候。梁将軍,你是……沒将小道的話帶到?”
梁晝會意,連連搖頭:“許道長可誤會梁某了,話我是一句不落,寫在了信裡。隻怕是許大人一時情急,沒看信就趕來了。許大人應當也是想着讓許道長盡快出征,才這般急趕過來。”
“這樣也是情有可原。”她說着接過聖旨将印。
許安眼中複雜,臨她走時,開口道:“許小曲。”
“許大人還有何事?”
“你此次出征……要小心。”他遲疑着說完,便輕咳一聲,“你還是我許家人,我會在朝中予你助力。”
她心中愕然,手心被将印硌得生痛才回神,笑道:“許大人,前面觀裡,供了靈位。”
許安渾身一顫,用力繃緊身子,握了拳。
這一切,她都看在眼裡,她遣走了随行官兵,聲音淡然:“許大人,玄玑山夜寒,你才病愈不久,不宜吹風。去前面殿裡吧,那邊暖和些。”
玄玑山上比山下冷,夜裡風大,她倚在門邊眺望。
前面觀裡還亮着,明明寂靜無聲,她卻仿佛聽到誦經聲。站了約摸一刻鐘,她就轉身回屋,點燃燈火,打開卷軸。
薛煜正巧過來,他捧來一件厚實的披風叮囑她定要披上。
“知道了,薛大将軍。”她借燈火照亮輿圖,正是朔風關一帶的地形圖。
從南風峽到南歸山,再到朔風關,綿延百裡。其中南風峽為大峽谷,峽谷之中亂石林立雜草叢生,鮮有人蹤,因兩邊陡峭,鮮少有人會經過這裡。
再是南歸山,如今淳于氏率領的大凜兵馬就在南歸山山腳下,崗哨依山而建,又占高地,易守難攻。兩方人馬不相上下,想要從朔風關直接攻打是天方夜譚,除非……有人與她一起前後夾擊,逼得他們扯出第二道屏障。
兩個月前,他們已是僵持不下,又過去這些時候,糧草軍備怕是又耗去三成。打仗最怕耗着,耗得長了,國庫虧空糧草不達,無城劫掠供給,潰敗是遲早的事。
打南域是攻平原,再橫過廣漠去王廷。
而大凜……南歸山被稱作天險,打山地戰沒那麼簡單。更何況,她也不知淳于氏還會不會用那星月齊光陣。戰場之上瞬息千變,她隻掌握他們一個星月齊光陣是斷不能冒險的。
隐族暫不能帶到戰場,她并不想過早将牌攤開在别人面前,明有狼暗有虎,稍有不慎便會被他們分食幹淨,渣都不剩。
直至燭火燃盡,她打了個哈欠,趴在桌案上昏昏欲睡,底下壓着那張輿圖。
今夜不得好眠,她睡得又淺,恍惚好像聽到有刀劍聲響,睜開眼卻安靜得人心裡發怵。
她倒了一盞茶水飲下,冰冷茶水下肚,才稍微安心。
許是聽到動靜,門外傳來薛煜的聲音。
“小曲。”
“今日做這麼多好吃的?”她給他開門,迎他進屋,吃食擺了一桌子。
薛煜氣哼哼:“是你早上沒吃,合午飯一起給你端來了。”
她無奈:“昨日睡得晚了些,就起遲了。薛大将軍,你不會要罰我吧?”
“我哪裡敢,請吧,許大将軍。”她說笑,薛煜接得那叫一個行雲流水,等她吃完又收拾了碗筷,幹淨利落。
傍晚時廳堂上,她坐主位,下首坐薛煜榮羨,再是蘇星落蘇星忱姐弟二人,再後面,便是梁晝和青梧。她環視一圈,眼帶笑意。
“三日後啟程歸都城,隻在郊外軍營點兵。諸位,此戰難打,還須小心謹慎。”
聖旨将印皆在她手,這次行的可不是副将之責,而是——
主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