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回旋的餘地都沒有,完全是以卵擊石。
見他久久沉默不語,經紀人繼續補充:“那個女孩子做練習生的時間也很長了吧?一開始以為她和你隻是小打小鬧,她知道你連前程都趕着要葬送,跑到我面前說這些沒頭沒腦的瘋話嗎?”
“跟她沒關系。”金道英終于擡起頭,聲音恢複了一貫的平靜,低眉順目地道歉:“對不起,是我想當然了。”
這是一段封存在他腦海中的,因為持續回避而開始褪色的記憶,他已經不記得是如何離開,再度過那段徹底将她從生活中抹除的日子了。重新接管回社交圈的主動權時,NCT 2018的活動已經接近尾聲,手機裡躺着一通不知何時接聽的電話,似乎嘗試與他通訊過的姜北穗已經離開了。
他小時候玩過一類探索遊戲。主線之外的地圖會觸發特定劇情,想要攻略奇遇裡的NPC,就要按照攻略精準地在每個時間點做出正确選擇。一旦錯過了某項行動,角色就會徹底消失,往往都是用三兩句話表現他們如何心灰意冷、或是遠走高飛,隻能通過回檔和重啟遊戲重新攻略。
可即便有從頭再來的機會,金道英又有多少選擇?他是能為了她破釜沉舟,執意公開戀愛拖累團隊、傷害粉絲,還是從練習生時就毅然決然地為了她放棄,又或者在見她的第一面起,就千方百計地告誡自己不要動心。
他們之間橫亘着如淵的溝壑,現實是他都做不到。
金道英現在有時也會想起,自己19歲生日的那年冬天。
按照韓國年齡來算的成人禮,本來應該是相當鄭重的人生時刻,最後也平平淡淡地在公司以練習時間度過了。和他交好的朋友不在少數,大家鬧鬧哄哄地準備了蛋糕和小型派對,簡單拍攝後又歸于平靜——除了冒出來的姜北穗。
五年前的姜北穗比現在外向活潑得多,直接跳出來叽叽喳喳地,以尚存在些語病的韓語熱烈祝賀他,并鄭重其事地奉上禮物一份。其實現在金道英想,大抵自己那時候就很喜歡她了;不然怎麼最開始隻顧着盯着她亮晶晶的笑眼,而完全沒留意她手裡提着的精緻袋子。
起先就能看出是頂好的東西,金道英并不想收,哪有他收後輩妹妹禮物的道理。架不住她軟磨硬泡地撒嬌,最後耍混直接塞到到他手裡,轉身一溜煙飛快跑走。他最初也開心,如珍視寶地揣了一天,淩晨回家時還抱在懷裡。
在狹仄昏暗的宿舍,金道英拆出了與周圍一切格格不入的漂亮禮物。清淡的柑橘味道萦繞在鼻尖,禮盒裡躺着一款他連名字都念不通順的香水,和做工精巧的男士手表。
美則美矣,金道英敲着包裝上生澀的文字搜了一整晚,價格簡直昂貴到不可思議。
第二天他試圖将過分貴重的禮物退還給她,姜北穗才不接:“送人的禮物怎麼能收回來?再說這是我的心意,和價格無關,既然都決定送給你了,我就不至于為這點兒錢傾家蕩産。”
“可是我本來就不值得準備你這麼破費。再者,回禮的話我可能達不到以這樣好的眼光挑選出你滿意的……”
“誰說要你回禮啦?偏要這麼算的話,你都請我吃那麼多頓飯了,也沒見你管我要飯錢啊。”
金道英默了默。
他生長在普通家庭,作為已經成年的孩子,還要靠家裡人支持才能繼續堅持着練習生事業,心裡總是愧疚,平日裡開銷更是努力節省。眼前的數字并非天文,完全負擔不起倒也誇張,隻是金道英忽然意識到,這不過是姜北穗随便做出的選擇之一罷了。
也許在她遞出禮物的一刻,他們之間就被那道鮮明的障壁徹底隔開了吧。
她不需要考慮價格、金錢、未來的職業規劃,不在意他是否準備等值的回禮,隻要他說高興就全部值得。任何機遇于她而言隻是無關緊要的點綴,她的人生已經繁花似錦,想要的一切揮之即來。
不像他,沒有任何退路,一無所有地蜷縮在日出前的極夜裡。
姜北穗朝他眨眨眼:“收下吧,诶呀,以後等你成了大明星,給我買更貴的不就好了?”
她是那麼光明坦蕩,從不吝于表達她張揚的愛意,就連古闆懦弱如他,都破天荒被感染出了一線蓬勃生機。金道英看了她很久,才十足用力地點頭:“好,那說定了。”
他年少時也做過為心愛的姑娘一擲千金的美夢,偷偷想過把天底下最漂亮的笑容占為己有,以後給她買下最昂貴華麗的王冠和城堡,什麼都好,全世界都願意給她。他選了一條能讓所有人滿意的道路,唯獨盼着時間能過得快些,構想中的日子能快些降臨。
隻是等啊等啊,等到他藏不住心事,等到她徹底疲倦,他也沒能站到和她相同的高度上去。自以為交付了的真心,其實輕賤的如同草芥,更顯得過去五年像個不值一提的笑話。
他隻能再努力一點,再想方設法地爬上金字塔頂端。哪怕曾經許下的諾言早就過期,金道英發現他還是在不死心地争取那個與她并肩的機會,更不在乎要争得頭破血流。
都怪臨睡前那番談話,現下又失眠了。金道英輾轉反側半天,起身重新點亮台燈,拉開床頭櫃的第一格。包裝完好的香水安靜地躺在抽屜深處,已經被用的所剩無幾,金道英還是用手腕處沾了沾瓶口溢出的清甜味道。
熟悉的心安席卷而來,他沉沉地再度睡去。